唐回是自己疏忽了这件事,此刻被反问,也没什么好答的,支支吾吾地道:“舒文学,无论替谁当值,请去你自己的屋子,不是自己分内的事不要去管!”
说着,将舒晏推了出来,自己将柜子和门都锁上了。舒晏讨了个无趣,心想,这钱是唐回贪污了无疑。
除夕夜,汝阴城内灯火辉煌,家家贴春联,户户挂彩灯,鞭炮声、喧闹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舒晏在街上观看了一会,想到:家家都在安享太平盛世、天伦之乐,独我自己孤身一人,徒添伤感。这全汝阴城还有谁像我一样孤独?咦,唐公公!他虽然有个儿子,但我从没见过他回过家,想必唐公公也是孤身一人,我何不去找他,喝喝酒、解解闷!想到这里,舒晏买了些酒肉、果品,来到唐公公家,进门一看,果然只有唐公公一个人坐在当地,守着一个小暖炉,冷冷清清,春联没贴,灯笼没挂,爆竹没放,一点过年的样子也没有。见舒晏来了,老人很高兴,热上了酒,把菜拿到厨房。这两个人别看都是男人,但是都是长期自己做饭的,做些酒菜驾轻就熟,须臾便端了上来。
两个人坐在一块食案前,外面又响起一阵爆竹声。满饮了一杯,唐璧叹了一声道:“这除夕之夜,别人都合家欢乐,唯独我偌大年纪还冷冷清清……,幸好有你来看看我。”
舒晏也叹了一声道:“我何曾不是这样孤独?我想到你老也必定是孤身一人,所以我就来找你喝两杯,以解这佳节孤独清冷之苦。”
舒晏因为早上受了唐回的气,再加上在如此佳节下,自己孤孤单单,又想起芷馨,不禁增添了不少愁闷。他端起杯来又连续喝了三大杯。唐璧看到今日舒晏心情不好,就找话题替他解闷:“小公子,也不必过于伤感,大丈夫何患无妻,何患无家,只要天下太平,什么都会有的。你们年轻人哪里知道,几十年前,兵荒马乱的时候,人们到处流亡,哪里有妻,哪里有家,不知道明天会被冻死还是被乱兵杀死;哪里有这红烛、灯笼,不过是火光一片;哪里听这爆竹声声,到处都是人嘶马鸣。”
舒晏一听,唐公公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别看平日话不多,可一说出来却令人心胸开阔,他端起酒杯说道:“唐公公说的极是,来我再敬你一杯。”两个人又喝了一杯,舒晏又道:“唐公公,你说你有个儿子,我经常来你这儿,从没见过他,请问他在哪里高就啊,连过年都没空来看看你!”
唐璧一听把脸一沉,把酒杯往案上一放,道:“不要提他!我就当没这个儿子!”
每次提到唐公公的儿子,老人总是岔开话题,但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发过脾气。他见老人不喜欢提这件事,索性就说说自己的事吧,“唐公公,今天我在署里替我们的仓曹唐回当值,无意中看到了咱们前几年劳军时的帐簿,发现里面的帐目不对,还有咱们筹建庠学,署里根本就没有给钱,居然也立了帐簿。我正要细看,突然我们的仓曹回来了,把帐簿夺了,又把我逐了出去,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唐回!”唐公公提着这个名字,面色又沉了些,垂着眸:“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当然是克扣了商贾们的钱,或是贪污了建庠学的钱。”
“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绝不会容忍这种事情,等邱国相回来,我一定向邱国相问个明白。”
唐公公嘴角抽动两下道:“早该如此。老百姓可算盼来了太平年月,却被这群蛀虫欺压……”
两个人又喝了一会儿,时间已经接近三更了,舒晏说:“唐公公,时间不早了,再过片时就要交新年了,新年怎么能不贴春联?我替你写了一副春联,帮你贴上,我就告辞了。”
“好好好,正缺这个呢。你舒文学的字在咱们汝阴当推第一,你写的春联可是花钱也买不到的。”
“唐公公过奖了。”两个人刚起身向外走,就听外屋“哗啦”响了一声。舒晏道:“过年了,老鼠也来凑热闹。”说毕,出至门外,却见一个黑影趁黑在门外一闪。舒晏今天酒喝了不少,醉眼朦胧的也没看清,也没在意,将春联贴好,就回去了。
舒晏从来都没有喝过这么多的酒。他觉得头重脚轻,踉踉跄跄地回到后衙,推开门,衣服鞋袜都没脱,迷迷糊糊地就倒在了床上。醉梦中,他又看见芷馨来了,容貌依旧,只是身着丽服,对他说:“晏哥,何必这样愁闷,我是你的妻子,这是咱们从小的约定。你忘了我们的誓言吗:‘总角之宴,言笑晏晏。’、‘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榖则异室,死则同穴。’……你什么时候把我接到你的身边?”
舒晏在梦中听见芷馨的话,神思又回荡在田园中、西山上、汝河渡口、上巳节……舒晏只觉芷馨在前面走,他就紧追不舍,可是芷馨的脚步既快又轻盈,怎么追也追不上,他急得在后面喊:“芷馨芷馨,等等我。”
突然,猛地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原来是一个梦,梦中情形非常杂乱,大多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芷馨说‘你什么时候把我接到身边’这句。舒晏定了定神,发现已交卯时,自己已经和衣睡了一夜了,他赶忙整整衣服,捋捋头发,赶去画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