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台是皇宫的一座大高台,御宴就在这里举行。能参加这一年一度的高等级大型宴会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这可是花钱买不到的荣耀,所以,名单在列的人,绝少有人推辞。果真,这天,朝中所有品秩高的人全来了。他们戴着进贤冠,穿着朝服。按照五时朝服的惯例:青、赤、黄、白、黑,分别对应春、夏、季夏、秋、冬。因是冬季,所以朝臣们都穿着清一色的黑色朝服,黑压压的一片。
虽然是一年一度的盛大宴会,但跟祭祀等活动比起来,也不算十分正式的场合。所以皇帝司马炎并没有穿正式的衮服,也没有戴正式的冕冠,只戴着一顶五梁进贤冠。他坐在上位,下面是位极人臣的三公及有爵位者,都戴着三梁进贤冠,其余地位低一点的都戴着两梁进贤冠。戴一梁进贤冠的屈指可数,其中就包括舒晏和施比玉。像他们这种级别,是没资格参加这种宴会的,但是这两个青年才俊,司马炎很喜欢他们,所以特批他们参加。
大家依身份高低坐定,身份高的就在皇上左右,身份低的就离得远远的,像舒晏、施比玉这种身份的,就只能被安排在某个角落了。不过,虽然他们两个级别相仿,甚至舒晏的职位比施比玉还稍稍高那么一点点,但比玉却不愿跟舒晏坐在一起。因为晋时的社会关系,除了身份之别外,还有个士庶之别。士族出身的人是不屑跟寒门的人坐在一起的。但是今天,其它地方实在没有比玉的位置,所以他就只能坐在舒晏身边了。角落中有一张长几案,几案旁有两个席位。比玉看了一眼舒晏,便坐在离皇上近些的那个席位上,把全场最最偏远的位置留给舒晏。舒晏笑了笑,满不在乎。
彼时宴饮,往往只是在几案旁设置一个毡席,食客全都跪坐在毡席上就餐。这种跪坐式是当时人们就餐、集会的一贯方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雅。当然,作为皇帝的司马炎和几位年高的大臣作为特例,坐在了高一些的软榻上。
御宴开始了。皇家御宴,其丰华奢美自不必说。各种山珍海味、水陆奇珍,陆续端了上来。这些对于舒晏来说,大多都没有见过,他不禁感叹奢华和新奇。可比玉呢,对于这些肴馔大都吃过,并不稀奇。他稀奇的是,一样的肴馔,却是皇家御厨做的,口味肯定会有所不同。他吃了几口,就斜着眼睛看着舒晏。这些东西舒晏都没吃过,上来一道肴馔,他就觉得是人间极品美味,可是紧接着的下一道却比这一道更好吃。
看着舒晏狼吞虎咽的吃着,比玉轻蔑地小声嘀咕:“没见识的田舍儿。”
比玉虽然出身高贵,但在舒晏的心里并不在乎他,所以舒晏不管比玉说什么,依旧我行我素地吃着。
这时,侍者又端上来一道肴馔。比玉对舒晏道:“喂,别光顾着吃,吃了半天,你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名目吗?”
舒晏刚夹了一块烩鲤鱼片,又看着新上来的这道菜品:两片很厚的肉乎乎的东西,中间有骨。他猜不出是什么,但嘴上却机变道:“报肴馔名是侍者的事,问我干嘛?”
比玉哂笑道:“谅你也没见过,告诉你吧,这就是蒸熊掌。”
“蒸熊掌?”舒晏心里暗暗吃惊。他看着这两个油乎乎的肉爪子,不由得感叹:人是多么的残忍啊,就为了吃这道肴馔,硬生生地将熊的爪子砍下来。这样想着,舒晏竟有些吃不下。可后来转念一想:杀熊残忍,杀什么不残忍呢?熊的命是命,那么猪、羊、牛、鱼的命就不是命吗?它们还不是照样被人类吃吗?反正自己也无力阻止,反正熊掌也已经做好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