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想弄通玄理,不料被这二人搅乱,于是纷纷以言语相激。二人当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以扇遮面,默不作声。
匈奴使节刘莽当然知道宇文袭几斤几两,没什么能耐,暗笑其打肿脸充胖子。但作为好友,又不能坐视其受众人围攻,于是就想带个头向三位公子请教。三位公子之中当然要数比玉对玄理掌握得最精准,可比玉向来高冷,一向看不起士族之外的人。请教了他,没准会吃个闭门羹,自找没趣。没奈何,只得向相对和气一点的荀宝请教。荀宝虽然自己能够理解,但要让他讲给别人听却不能够。只得也学着比玉的样子做高冷状,又借用《庄子》中的一句话来掩饰尴尬道:“‘道不可言,言而非也’。汝等既然不能领会,自然是资质不够的,这也不能强求。道法高深,多少世家公子尚不能够通透,何怪你们番邦之臣呼!”
从荀宝的话中,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刘莽不敢再说,也不敢再问。大家正在失望中,忽见一人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若蒙不弃,小僧斗胆进言一二。”大家扭头看向此人:身披褐色短敞衣,袖不遮臂,裈不及踝,服饰怪异且似乎并不经常换洗,向外散发着体味;相貌奇特,眼眶凹深,黝黑黝黑的一张粗糙大脸;没有跻鞋,赤着一双大脚,脏且结实;最特殊的乃是他的头皮,光秃秃的,竟将头发全部剃光。
久居洛阳的人都知道,这种装扮的人就是来自摩揭陀国的佛教徒,传教修行的僧人。摩揭陀僧人自后汉开始就往来中原,在魏晋之际逐渐增多起来。他们当然主要是宣传佛法,也就是传教。但中原并不像其它地区那样尚未开化,容易接受外来文明。华人有自己的炎黄理念、百家学说,特别是儒道思想根深蒂固,很难接受其他外来教义。佛教徒努力了百年,华人的统治者也换了又换,却还是不能将佛法普及于这片土地上。在这种情况下,佛教要想在中原扎下根,急于求成是不行的,只得缓缓渗透。寻求将佛法与儒道融合,形成有华人文化特色的佛教。他们知道,如今的社会中,最能引领风尚的当然是士族阶层了。士族子弟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受到世人的推崇,要想渗透整个华人,必先渗透进士族中间去。士族之中最流行的文化就是清谈,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所以,清谈的圈子里时常可见佛教徒的身影,他们中的很多甚至成为了玄学的大师。
这名僧人操着异域口音,又带着一点洛阳腔调,走到比玉三人近前,并不行揖礼,而是双手合十道:“久慕公子美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就冲着这么粗俗的外表,如同山野莽夫,比玉应当唯恐避之不及,当然不会喜欢,更不屑理会的,然而他却知道,僧人身份特殊,不可当做寻常百姓看待,于是也一拱手道:“不知高僧大名,来自何方。”
“贫僧迦摩笃,自摩揭陀国而来,久居洛阳,算来已有十八年了。”
十八年啊,比我来洛阳还要早。比玉暗自想着,但他并不认为这个人能有多高的水平,一脸冷漠地道:“我辈只对圈中人交流,面对这些中人以下,实在不知如何言语。久闻摩揭陀国僧人见识广博,高僧又久居洛阳,想必也精通玄理,就请高僧不吝赐教,为这些俗众答疑解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