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宝半天才缓过神来,脑袋空荡荡的,遣散了所有证人,又低着头无精打采地道:“先请邱太守回去......”
“回去?”邱守泰此时不但没了颓萎,反而简直有些盛气凌人,“回去可以,不过是多被你们软禁几天,但是这笔帐我可是记下了。你们无端陷害一方太守,又刑讯逼出人命——实不相瞒,写给朝廷的奏本已经发到洛阳去了,不日就可接到回音,到时候你们三个人谁也别想跑,还有当初参奏我的那个人。”邱守泰狠狠地冲着比玉瞪了一眼,然后扬长而去。
真的是万万没有想到。自从到汝阴以来,查帐簿、审属官、搜罗人证,每一项都是按部就班一丝不苟地开展着,可就是每一项全都以失败收场。
事到如今,不说是意味着彻底的失败,基本上也想不出有什么路可走了。如果真的以失败告终的话,邱守泰的反参奏再一下来,施家无疑是首当其冲的。荀宝本身受皇命查案没错,只是逼死人命一事难辞其咎。但这两家都是望族世家,这点小事顶多就是暂时革职,根本伤不了根基。如果进而追本究源的话,必然会纠起那封信来。舒晏知道,夏公公、若馨是逃不掉的,必要定个诽谤陷害之罪。鞭笞,甚至流放都有可能。刑罚之外,夏公公一生清誉、我舒韩两家的几世清名,也都将毁于一旦。
自己虽然没什么直接的责任,但在洛阳肯定是待不下去了,那时候将何去何从?当然第一反应就是回到汝阴,然而——“舒大哥,我要等你陪我去浪迹天涯......”突然想起的这一句一直被自己视为荒唐的从未真正在意过的话,怎么就突然地占据了心头呢?
这天,舒晏出了城,来到了郊外。这里是一片荒地,枯草中间,孤零零地筑着一座土堆,那是唐公公的坟墓。舒晏每次回到家乡来,都必须给几位亲人及唐公公扫墓祭奠一番。不管未来是个什么结果,这次祭扫当然也不能例外。从城中买了祭品,舒家庄远些,他就先到城外唐公公的墓地来。唐公公的丧事是自己一手操办的,墓地也是自己选的。虽然许久未来,也能很快辨识找到。
往年,祖父舒博广等几位家人的坟墓,因有若馨照应着,经常扫墓祭奠,看护得很好。可是唐公公的墓地却不同,平常没人照管,俨然就是荒坟野冢一般。舒晏每次都要费好一番工夫修整。今天他照旧带来了镢头、镰刀等工具,可眼前的景况却与往常大不相同。不但坟头有过修整,坟前还有不久前祭拜过的痕迹。这令他很是意外。唐公公除了一个畏罪潜逃的儿子,没有别的亲人,谁会为他做这些呢?他的儿子吗?不可能的,以那个唐回的恶劣本性,他父亲活着的时候都没尽过一天孝道,何况是死了呢,又何况他还畏罪潜逃了呢。他若有一点可靠之处,唐公公何至于将绝世珍宝《乐经》和玄铁宝弓传给我呢?
舒晏像往常一样,用镢头在坟上添了些新土,将祭品摆好,然后陷入了沉思。在唐公公刚死的时候,自己正要离开汝阴前往洛阳策试,开始自己真正的仕进之路,当时是何等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谁想到在洛阳混了这许多年,虽然博得了一些虚名,前途却是一片黯淡。尤其是眼前的这个棘手的差事,就如同一块烫手的山芋,吃也吃不下,扔又扔不掉。如果真让邱守泰翻了身,往近了说,我们这一众人直接要倒霉;往远了说呢,他在汝阴必将更加作威作福,更加肆无忌惮地鱼肉百姓们了......
舒晏思虑一阵、迷茫一阵,不觉背后传来一阵轻微而疾劲的响声,及至回头,两道身影已到跟前。两柄长剑明晃晃地朝自己分刺过来。
对方身手不凡,舒晏没有反应时间,只得向前一扑,此举虽暂时躲过了这次击刺,然而却跌倒在地,处于一个更明显的劣势。
“你们是——”惊慌之中,他看向那二人,俱是一身黑帽、黑袍,除了狰狞的面目,更让人感到惊骇的,是每人一条空荡荡的袍袖。而正是这条空荡荡的袍袖,让他似乎也辨识起这两张狰狞的面孔来——“原来是你们!”
“算你识趣,还认得我们弟兄。”那二人阴狠冷笑道。
“你们是谁,为何三番两次地来刺杀我?”
二人分别将长剑抵向舒晏的脖颈及胸膛道:“谅你今天也逃不掉了,就实话告诉你,我们曾经号称是丁氏三雄!”
“丁......久,久仰大名,但我记得你们是三个人来着,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另一个呢?”
丁氏兄弟一听这话,气得咬牙瞪眼,“哇哇”怪叫:“着实可恶!明知道我们大哥冷不防被你那兄弟用毒针射死了,你还说这种风凉话,你是嫌死得慢吗?”
哦,原来那个人真的死了!当初舒晏在被举孝廉进洛阳策试的途中,曾经遇到三名杀手的刺杀。幸亏当时已经结识了小默,三名杀手均中了小默的毒针,其中一人中了咽喉,另外两人中了胳膊。如今的这二人一定就是当时为保命而互相斩断胳膊的那两个,死的那一个一定就是被毒针射中咽喉的那个,也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大哥了。
“先慢动手。”舒晏对提着剑的丁氏二雄道,“你们还没告诉我,这么三番两次地刺杀我,到底是为何?”
丁二雄看着没有任何威胁的舒晏,轻慢道:“也罢,今日就都向你说了,让你做个明白鬼。我们兄弟与你本无冤仇,第一次刺杀你,实是受了邱守泰的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