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应该是一个清新脱俗、天生丽质的美少女。穿着一身浅绿衣裙,皓齿朱唇,肤如凝脂。如云乌发梳成俏丽的双平髻,头上没有、也不需要任何珠翠首饰。明眸闪动,脉脉含情,没有扭捏,也无半点轻佻,还像以前那样无比亲切自然地喊自己一声“晏哥”。
透过早已模糊的双眸,眼前是一个端庄秀丽的大家女子。虽身处囹圄之中,妆容已然有些凌乱,却难掩其冷艳文雅的气质。凝注之下,她的眉目依旧,体态依旧,只是容貌举止间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少女,与其匹配的是现在这个年龄本该拥有的成熟。然而,她从褪去青涩到逐渐成熟的过程,不是应该由自己一路陪伴的吗?
“晏哥!”
时隔多年,这一声呼唤似乎不那么顺畅,但谁又能知道这里面充斥着多少的深情,多少的委屈!随着朱唇开启的瞬间,两行清泪如同瀑布一般从早已泛滥如湖泊的眼眸流到颤抖的嘴唇,浸满已然失去味觉的舌头。
“芷馨!”
“晏哥,我一直在等你,已经十年了,你怎么才来找我!”
“芷馨,我来了,我今天把你找回来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我们分别前的誓言。”
“我也从来没有忘记。”
......
尽管两名差役也被这一对情侣深深感动,但终究还是将死死相拥的两个人分开。
“晏哥,十年了,我没有白等,没有白等到今日,能有这一天,我知足了,死而无憾。你要好好的,把我们俩的誓言永远的藏在心里吧。小默是个好女子,有她在你身边我就塌心了。”
芷馨强作镇定说出的这些话却像无数钢针扎进了舒晏的心内。他几近崩溃地对着芷馨的背影大喊:“我已经弄丢了你十年!从今以后,无论生死,我都不会再弄丢你的!我能救你,便一起生;救不得你,便一起死!”
差役将芷馨带进堂内。随后,又有若馨、春兰、石大公子、夏侯门等人相继被传唤,以证明芷馨的真实身世。
芷馨和小默的具体情况都了解清楚了,荀宝这才重新传唤舒晏。
舒晏来到堂上,见其他证人都已退下,只左边站着芷馨,右边站着小默。自己就便站在当中。
荀宝对舒晏道:“此二女子的情况我已审问明白,本身俱无直接罪责,但其家族罪大恶极,乃是满门抄斩之罪。二人均符合其家族的连坐条件,不可能平白无故地给予赦免。你要想求得赦免,必须要有充足的理由才行。”
“我甘愿放弃朝廷对我的所有赏赐,以换取她二人的性命。”
“你虽对朝廷立有大功,但将功抵罪只限于你自身,并不能施于旁不相干之人。”
舒晏略一沉默,向上问道:“闻得本朝出嫁之女不在连坐之内,可否属实?”
“的确属实。本朝上承天祚,下恤臣民。先帝宽宏伟量,除前朝之谬法,立大晋之新律。秦汉及曹魏律法规定,女子无论嫁人与否,父兄若是犯了重罪,一律连坐。然女子处世并不自立:未嫁之时属父家,嫁人之后便属夫家。于父家时受其父连坐,于夫家之时受其夫连坐,均为合理。若是嫁人之后依旧追究已嫁之女,对女子而言实属不公。男子尚且只受一门之累,为何女子反受双重?所以本朝律法规定,凡出嫁之女一律不受父家连坐,只受夫家连坐。不过......”荀宝说到这里,把眼看着舒晏及芷馨、小默二人,“不过据我所知,她二人年龄虽长,却还均未许配,这项赦免条件对她们并不适用。你说此话又有何益?”
“我的话正是因此而起。她们两个俱是我的未婚妻,怎么能说均未许配?”舒晏此话一出,不管两边的芷馨和小默是什么反应,只管应对荀宝惊讶的眼神。
“你说她们两个俱是你的未婚妻?”荀宝将“俱是”两个字加重了许多。他觉得这很像是临场开玩笑。
舒晏却严肃认真:“正是。”
荀宝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审视着舒晏,静默了一会儿道:“舒晏你可想好了,这里是廷尉,乃是朝廷掌管刑律审判的最高衙署,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如若不然,你可要因此吃罪!”
“我舒晏无论对谁,上至天子,下至黎民,向来不打欺语,何况是在这朝廷衙署呢?”
荀宝也知道舒晏诚实守信的为人。可是有句话叫良心丧于困处。无论是多么本分的人,在身处危难之时都很可能会有苟且的言行。舒晏此时不正是处于此种境况吗?
“你舒晏说的话,应该是极可信的,不过我个人信你没有用,在官寺的大堂上说话要有证据。你说她们二人俱是你的未婚妻,怎么证明?”荀宝怀疑地问舒晏道。
“我当然是有证据的,否则,怎敢乱说?先从芷馨说起。芷馨本姓韩,我舒韩两家世代相厚,可谓通家之好,其母去世,无钱操办,亦是我一手出资。我二人同日而生,自小就相互亲昵。我祖父本已议定由夏亭长作伐保媒,只可惜未及提亲,芷馨就遭遇变故,致我二人分离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