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是章毓卿后,罗丹扬眼神倏地亮了起来,温和俊秀的脸上绽出了一个惊喜交加的大大笑容。
章毓卿勉强冲他笑了笑,迅速低头钻进了牛车里面。
“那位公子是谁啊?”章毓舒撩开车帘偷偷看罗丹扬,挤眉弄眼的问道。
章毓卿把耳朵上的银耳坠拆下来,垫在帕子上,还给了章毓舒,解释道:“是我母亲那边的亲戚。”
回到章家后,章毓卿跟王春娘说了罗夫人想聘她做儿媳妇的事。
王春娘激动高兴不已,拉着章毓卿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反反复复的说着:“太好了,太好了!”
“我没有打算嫁去吴郡。”章毓卿冷静的说道,“如果婚事定下来,我就能把我母亲陪嫁过来的两个庄子要回来,折算成钱。等我们去吴郡成婚,船行至半路的时候,我留一部分钱偷偷跑去青州,剩下的都留给姨母,算是我的赔礼。”
王春娘瞪大眼睛看着她,“姑娘,你疯了吗?”
章毓卿不吭声。
王春娘急的在屋里来回走,“若是章夫人逼你嫁给快进棺材的老头,你跑去青州找他也就算了,可现在你有了安稳的归宿,你何必再去那要命的地方?万一你找不到他,命也折在了青州,可怎么办!你忘了咱们来京城的路上,碰上了多少流匪?若不是陆公子他们武艺高强,咱们哪走的到京城!官道上尚且这么乱,何况是青州!”
不等章毓卿回答,王春娘又跺脚道:“罗公子有什么不好?他母亲罗夫人喜欢你,日后也不会为难你!这样的好婆家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正是因为他们好,所以我才不能连累了他们,我……”章毓卿站起来说道。
王春娘瞪着章毓卿,“都是借口!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你是哪里长大的?你若是担心我爹胡说,他敢说一个多余的字,我就出来作证,把他当年犯下的恶行都说出来!他就是个满嘴瞎话的赌棍,毫无人性,手上沾着几条人命,官府不会相信他的!好姑娘,你可别犯傻,旁人遇上这么好的婆婆丈夫,做梦都要笑出来的!”
章毓卿眼眶湿润,摇头说道:“他在青州被叫做人魔,这名字我听着就痛心,他本不该过这样的生活,若是让他知道我还活着,兴许……”
“姑娘!你小声一点!”王春娘焦急打断了章毓卿的话。
章毓卿颓然坐了下去,手捂住了脸,泪水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相依为命十几年,感情在这十几年的日子里,像是流水一般一点一滴的累积,汇成了浩瀚的湖海,已经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她怎么能忍心看着一个好好的人沦落到土匪强盗,被人惧怕的称为“人魔”?
“你再想想,就算你去青州找到了他,又能怎么样?”王春娘在章毓卿耳边轻声说道,“他杀了那么多当官的,就算他收手不干了,官府能放的过他?你跟他要怎么活下去?当年你养父带着你们躲到深山里,都被仇家找到了呢!”
章毓卿擦干眼泪说道:“我们可以出海,离开这里。”
她笑了起来,被水润湿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你不知道吧?这个世界很大,海的那一边还有很多的国家,很多的人。这个国家容不下他和我,那我们就去别的地方,总有一个地方能接纳我们。”
章毓卿又难过起来,要走不难,可盛归心真的甘心走吗?
就是她自己,想想仇人活的好好的,而她要跟丧家之犬一样出海逃亡,如何甘心?大仇未报,怎能苟且偷生!
王春娘看她就像是在看一个被苦难逼疯了,正在发癔症的人。
“好妹妹,你叫我一声二姐,你就听我的!安安心心嫁给罗公子,那是你最好的归宿了!将来生几个孩子,相夫教子,过安稳的日子,时间长了,你就能把以前的人啊,仇啊都给忘掉了!”王春娘抱着章毓卿说道,“便是那位归心公子知道了,他绝不会说你什么,他一定也希望你能过的好!”
章毓卿长叹了一声,说道:“先不想了,等等再说吧!八字没一撇的事呢!”
王春娘欢喜的说道:“怎么八字没一撇?罗夫人和罗公子都乐意,早晚的事!姑娘,只要你想开了,便是苦尽甘来了!”
章毓卿笑而不语。
表姨怜惜她是孤女,想拉拔她,给她个好的未来,可表哥的婚事须得表姨夫点头才行,表姨夫恐怕不会答应。
一个在官场沉浮了二十年的人,每天面对的都是名与利,权与势,怎么可能轻易答应让一个孤女当自己的儿媳妇?
如果罗家姨夫不答应她与表哥的婚事,她便求罗夫人给她在江南说门亲事,无论如何都要从章家离开。
总会有办法的……
章毓卿抬头看着天边的云霞,心中默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