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齐敬之点点头表示受教,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复又开口问道:“夫子刚才说人间与阴司的法度不同,又说灵魄戕害素无瓜葛的陈二,是触犯了阴司规条……那么在鬼神看来,若是有了瓜葛,譬如灵魄完成宿主了心愿再吞其灵性血气是否有罪?灵魄替宿主shā • rén、偷盗,罪在宿主还是灵魄?”
“哦?你这两问倒是直击要害。”
听到少年的问题,孟夫子竟显得极有兴趣,笑着反问道:“你素来是个心里有主意的,想必此刻不吐不快,不妨先说说看?”
齐敬之略作沉吟,回答道:“学生是这么想的,那灵魄虽是以宿主的灵性血气为食,但事先明码标价、并无欺瞒。正如夫子所言,每个人所求不同,与它交易究竟值不值,旁人说了怕是不算。”
“若有一个人身负血海深仇却无力去报,纵然把命都舍给它,换得报仇雪恨,想必也是愿意的。若是一个人马上就要饿死,把对他来说分文不值的寿元乃至来世卖了,换取钱财巨万、富贵十年,恐怕也不会有丝毫犹豫。终究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在我看来,灵魄依照约定吞噬宿主,不该论罪。”
听到此处,孟夫子忽然轻笑了一声,点头说道:“祸福无门、惟人自招,善恶相报、如影随形。这些与灵魄做交易的人,执着于爱恨嗔痴,个个既蠢且贪!灵魄吃了他们,所得业力确实微乎其微。这样的事,阴司也的确不会管。”
他点评了几句,又饶有兴致地反问道:“说回你第二个问题,那灵魄虽是受宿主所托,可它shā • rén行凶、窃取财货也是事实,难道不是作恶?不也该有所报应吗?”
“自然是作恶!”
齐敬之回答得毫不犹豫:“可若要论shā • rén、偷盗之罪,是宿主先有此心,而后灵魄方有此举。灵魄固然有教唆之嫌,但说到底,真正作恶的是宿主,不是灵魄。如果有业力降下,想来也应落在宿主主的头上?”
孟夫子轻轻嗯了一声,再次开口点评道:“论心不论迹……你这番议论很有些阴司法度的意思了。灵魄代宿主shā • rén、偷盗的恶业,确实要算到宿主头上。只是有一点你想错了,教唆之恶并不下于亲手为恶,甚至有时候还会超出,这同样是论心不论迹。”
“原来如此……”
齐敬之立刻虚心受教,心中略一回想,似乎路云子先前几次做买卖,确实大都是宿主主动求恳,它反倒矜持得紧,由此可见其奸猾,也就是后来饿得狠了,遇到自己后才显得过分热切。
孟夫子摆摆手道:“还是依你方才所说,若是灵魄并未主动教唆呢,那它为宿主shā • rén、偷盗岂不是没有什么过错了?”
齐敬之再次摇头:“家犬胡乱咬人、野兽肆意食人,尚要立即捕杀,遑论灵魄?学生刚才所言,只论及善恶。然而善恶之外,还应区分敌我。”
“我辈既然生而为人,无论是神魔妖鬼,无论有什么缘由,胆敢伤害无辜之人,就该果断铲除!”
闻言,孟夫子禁不住抚掌赞叹道:“你这话虽与阴司法度不甚相符,有些地方更超出了大齐鬼神的职权,却是身为人族的正论!”
“可叹这世上专有一种人,一不辨善恶,二不分敌我,张口仁义、闭口宽恕,迂腐酸臭到了骨子里,简直不可救药!这等人死后,说不得都要去拔舌地狱里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