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是纳闷得紧了,立马取来一瞧,见上头刻的竟然是「枝繁茂、宜子孙」六个字!嘿嘿,如此虔诚念想,历甲子而不衰,还真是让老鸮我无话可说!」
作为席间明面上唯一的人族,钱小壬闻言不免有些尴尬,朝雕鸮道了声谢,便将目光投向齐敬之身旁桌案上的那颗头颅:「左将军,你可带钱了么?」
若说这楼中的哪一位最超然物外,一定非这位左将军莫属了。
齐敬之在落座的时候就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自己才上楼时,这位左将军之头怒瞪着的并不是他齐敬之,而是他背上煎人寿的刀柄。
随后众人品评古钱的时候,这一位自始至终都未曾吭声,一双怒目更有大半时间都死死盯住了煎人寿的刀身,甚至被钱小壬叫了一声都恍若未觉。
此刻众人
目光汇聚过来,所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诡异景象。
头戴黑帻、身穿乌衣的青蟒当即笑着解释道:「鹿兄弟莫要见怪,左将军乃是战殁于山中的雄魂之精,因为时常以左手提头,呼啸于山中,我们便呼它为左提头、左将军了。」
「只可惜它在化生之初就遗失了佩刀,以至于煞气难抑、神智不全,一旦见到他人的佩刀就会紧盯着看,想瞧一瞧是不是自己弄丢的那柄,其实并无恶意。」
一旁的黄袍人也是点头,口中附和道:「不错,若论心地澄净,我等皆不如左将军远甚。你们二位一个是雄魂之精,一个为强魄之精,今后倒是可以多多亲近!」
「哦?鹿某生前不过是个游侠儿罢了,哪里能与左兄相提并论!」
齐敬之随口敷衍黄袍人了一句,旋即看向左将军之头,忍不住好奇问道:「不知左兄遗失的佩刀是何模样?」
自从登上二楼、见到这些如妖似魔的所谓山友,齐敬之始终小心提防,唯独对这位左将军的印象极好,甚至毫不在意对方恶狠狠的目光。
究其原因,正如如黄袍人所言,在座的这几位当中就属左将军的心地最为澄净。
齐敬之戴上灵魄面具入焦府以来,无论是迎宾的管事、侍者还是钱小壬与辛长吉,都曾或多或少对他表露过畏惧、厌恶与敌意,从而被灵魄面具所感知,待上到二楼之后就更别提了,说话最难听、性情最乖戾的雕鸮不论,青蟒与黄袍人也远没有它们表现出来的那般和善。
只有一直对他怒目而视的左将军,竟是自始至终都不曾流露出半分恶意,是以齐敬之才会主动开口相询。
被众人注视谈论许久,又被齐敬之当面询问,左将军这才终于回神。
它转而盯着齐敬之的怪脸,头颅在食案上微微挪动,像是在摇头。
与此同时,左将军跪坐在食案后的无头身躯抬起一只手,伸进了皮甲在前胸位置的一个破洞,从里头掏出了一块被污血浸得发黑的破布。
齐敬之与左将军挨得最近,才一见到这块破布,便顿觉一股血煞之气扑面而来,与之相比,齐虎禅藏锋之前沾染的那点儿血煞,实在是不值一提。
这一次,灵魄面具的反应尤为激烈,其中残留的怨毒阴风骤然大作,如临大敌一般将这股血煞之气死死隔绝在外。
「嗯?这破布似乎是一面旌旗的边角?」
齐敬之心里才生出这个念头,那边左将军已将这角残旗在食案上摊开,里头赫然是几枚锈蚀严重的染血铜钱。
见状,立在左将军另一侧的雕鸮当即怪笑一声:「老左,你这是又去挖了哪处古战场?要我说,实在找不到原身的佩刀,再寻一柄更好的便是,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左将军没有理会它,除了将那几枚染血铜钱抛向钱小壬,便再无别的举动。
雕鸮的脾气和嘴巴都是极臭,对青蟒和黄袍人都能毫无顾忌地出言讥讽,此刻被左将军无视,竟似毫不在意,只是怪笑道:「还真是个犟种!等你哪天找回了佩刀,可千万莫忘了知会一声,也好让我老鸮开开眼界!」
另一头,钱小壬张开双手接住铜钱,低头仔细端详片刻,脸上便露出由衷的笑容。
虽说这些铜钱已然锈蚀不堪,品相二字更是无从谈起,他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嫌弃,反而像献宝一般展示给众人。
「瞧瞧,这是最正宗的五铢辟兵钱!按照我大齐祖制,每逢大战必铸此钱以赐功臣壮士,其铭文共有八字,正面为「辟兵莫当」,背面则是「除凶去殃」,内蕴军威煞气,最能辟凶致吉!」
说罢,钱小壬便将这几枚铜钱珍而重之地收入了怀中。这可是另外三位的珍品古钱都
不曾享有的待遇。
见状,齐敬之已经不认为这厮只是单纯的贪财爱钱了。
他暗暗打量着钱小壬身上的黄铜色锦袍和腰间的铜钱串子,心中便有了些猜测:「这应是他与山客们之间独有的人情往来,甚至还是某种独特的修行之法……」
果然下一刻,就听传说中呼名则吉的青蟒升卿开口笑道:「小九,有了这些资粮,你总该能迈过餐霞、显化心相了吧?还能一直被辛家那个后生压过一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