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敬之闻言一怔,心里登时想起了鹿栖云。
要说他在枕中梦里的收获,无疑便是化身那个满腹野心的少年道士,亲身经历了一番权谋争斗、战阵厮杀,虽是浅尝辄止,却也见识了另一种人生,起到了红尘炼心之效。
尤其是在梦中那场大戏的尾声,他明悟我之为我,彻底放开心怀,拔刀飞天、手挥明月,一刀便将无面魔君斩杀。
若没有这份难得的经历感悟,他出梦出洞后若想凝聚怒鹤心骨,只怕不会那般容易。
与之相比,他在梦中学会了剃头修面的刀功技艺和还算过得去的骑术,不过是顺带,反而算不得什么了。
念及于此,齐敬之便点头承认道:“徒儿在玉枕中经历了一场梦幻,就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正正经经地重活了半世,以至于后来行事,多多少少受了梦里身份的影响,还曾不止一次在人前以那个身份的名号自称。”
凤紫虚听见这话,却是眉峰紧蹙,摇头道:“只看怒鹤心骨,便知你的心志还算坚韧,能被影响到这个地步,仅凭幻心玉和无患木可做不到,即便有那个青洪公乃至白仙教的神力搀和也绝无可能,换成怀梦草还差不多!”
“那个玉枕定有古怪!沐家小闺女既然将拆玉枕的事情告诉你了,难道就没说旁的?”
齐敬之仔细想了想,迟疑道:“她当时还说,午梦千山、窗阴一箭,有时候梦不只是梦,还告诫徒儿说,身为修士不能对梦境等闲视之,否则没准儿哪天就一入梦乡、再无归日……”
齐敬之越说越是心惊,当初他见识浅薄,听了沐瑛仙的劝告却没怎么往心里去,如今想起这些话,立刻就联想到了丁令威身上。
见少年神情有异,凤紫虚似乎猜出了他心中所想,轻轻点头道:“无极之野中有许多诡异莫测的秘境,除了为师先前提到过的镜乡,这梦乡也是其中之一。”
“传说之中,在道祖开辟无何之乡后,众生的梦境映照入无极之野,渐渐汇聚成一处玄妙所在,被称为梦乡,号称世间一切有情众生的梦魂归处。”
“原本这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近千年以来,无极之野似乎隐隐生出了某种不好的变化,诸般阻道的外魔愈发不安分,其中从梦乡里出来的梦鬼、魇怪为害尤烈。一旦被它们侵入梦境,轻则被吞吃心中念头乃至梦魂,变得痴愚呆傻,重则自身灵性被拉扯入梦乡之中,连轮回的机会都不可得。”
齐敬之愈听愈是心惊,万没想到连做个梦都可能遭遇此种凶险。
他认认真真回想了一遍,似乎除了那场枕中梦,自己最后一次正经做梦还是在杀死陈二的那个晚上。
那夜的梦似乎极为漫长,让他醒来之后很是疲惫,却记不起究竟梦见了什么。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突然开口的路云子吓了一跳,便将做梦的事情彻底抛在了脑后。
凤紫虚已经习惯了自家徒儿时不时地神游天外、思绪翻飞,等齐敬之回身,方才好气又好笑地继续道:“至于丁令威是不是迷失在梦乡之中,如今尚不能确定,毕竟无极之野里类似的险地还有不少。”
“总而言之,所谓的此心常定、道念恒坚,绝非是一句无用的空话,而是要时刻谨记奉行,哪怕是做梦,也要保持一分警醒。”
“尤其等你显化心相、登上灵台之后,与无极之野就只隔着一道无极之门,须得愈发小心谨慎。说起这个,残月寺一脉的和尚们极喜欢以诗偈宣示禅理,其中有一首说得最是形象分明。”
凤紫虚忽而停下来运了运气,脸上也显出几分不情愿,明显并不想将佛门的诗偈宣之于口,但为了教导弟子,又不得不勉为其难。
接着就听她轻声吟诵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菩提树?明镜台?”
齐敬之自觉又长了见识,就如当初听邓符卿提起过,佛门在心骨这一步乃是融汇诸姬、诸姜之长,开辟情田福地,种下心珠道种。
以此推论,心珠道种生根发芽、长成心相,应当就是这“菩提树”了,至于“明镜台”,明显是对应着第三境的灵台。
正当师徒二人研习佛理的时候,青铜小镜忽地从齐敬之左手掌心钻出,旋即化为一道流光,射向了火焰渐熄的洪炉。
与此同时,一颗如鹅卵般大小的明珠正悄然从洪炉中飞出,立刻就被青铜小镜逮了个正着。
眼见镜子不问自取,毫不客气便将那颗明珠一口吞了,齐敬之立刻看向凤紫虚,生怕自家师尊恼了。
“这是镜甲天蜈脑中的明珠,乃是其神魂和一身精华所系,如果你这面镜子不锁魔只炼魔,这一族就算是彻底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