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只神鸟形貌相似、仿佛同族,却在互相扑击不休。
一时间,但见翎羽纷飞、火气澎湃,茅亭内外都涌动起一股灼热躁动之意,更有悠长激越的鹤唳与凶戾乖僻的鸟鸣此起彼伏,将隐隐自木球使者体内传出的梵音佛唱冲得七零八落。
见此情状,真觉禅师脸上登时动容,惊讶之色再难掩饰,连忙收敛目中神光,双手合十礼敬。
木球使者同时说道:“原来如此!老僧孟浪行事,还请施主勿怪!”
这下子反倒是齐敬之有些糊涂了。
他深息长出、吐故纳新,压下心头躁动,等到眸中火光与心相神念黯淡下去,方才皱眉问道:“禅师何出此言?”
位列福崖四痴的老僧仔细打量齐敬之,见少年确实已经无恙,这才侧头看向一旁桌上的齐虎禅。
他朝被小和尚收回腰间的短刀一指:“这位小施主与齐营尉灵性勾连,偏又满身的六贼欲念、魔头气息,老僧便以为是齐营尉的心相有什么不妥,这才伺机发作,逼迫藏于施主心相中的烦恼魔和妄想魔现身。”
“没想到施主小小年纪却是修为精深、念头激烈纯粹,反倒是老衲的修行不够、看走了眼,不合冲撞了施主心相,当真是罪过!”
闻听此言,齐敬之仔细回想方才情状,知晓这老僧的目中神光虽然厉害得紧,但确实并无歹意,便姑且信了对方的说辞。
他的手指拂过腰间金牌,心里就有了计较:“这老僧位列福崖四痴,地位尊崇无比,却对我如此和颜悦色,除了他本身佛法精深、性情温和,多半还是看在钩陈院和琅琊君的面子上……”
念及于此,齐敬之放下心,借机请教起修行之道:“禅师法眼无差,齐某前些日子确实遭遇了阴魔阻道,只是不知禅师口中的烦恼魔、妄想魔又是何物?”
真觉禅师神情一松,又朝齐敬之歉然一笑,依旧是由木球使者开口,细细解释道:“施主方才提到的阴魔,乃是道门划分的阻道十魔之一,而我佛门经典《金刚心总持论》中同样有十魔的说法,分别是外惑魔、烦恼魔、所知魔、邪见魔、妄想魔、口业魔、病苦魔、昏沉魔和大天魔。”
“此十魔者,能夺众生智慧之命,杀害善根、障碍修行,也就是所谓的魔障。在这其中,烦恼魔位列第二、妄想魔位列第五。”
齐敬之闻言,对这位肯悉心传授的老僧多了几分真正敬意,主动走出茅亭,朝对方抱拳一礼:“晚辈见识浅薄,还请禅师细言之。”
真觉禅师立刻正色还了一礼:“烦恼魔者,烦逐外境而恼生内心也。见美人生淫心、见杀戮生恶心,见财货生盗心、见珍物生贪心,见冤孽生憎恨心、见亲眷生爱私心……一切外见而内生取舍,俱为烦恼之魔。”
齐敬之听了若有所思:“六根与六尘相接,从而衍生种种执着烦恼,便是所谓的六贼,似乎与这烦恼魔之说差相仿佛。”
真觉禅师当即含笑颔首:“再说妄想魔,若修士难以清扫心中的烦恼魔,自障不空、生灭不停,则多半会招来此魔,颠倒散乱、遮障本心。”
“施主少年英才、卓越不群,于修行上必定勇猛精进,也就难免求成心切,以至于妄想修证、妄想入藏,妄想神通、妄想玄妙,妄想奇特、妄想异怪,甚至于……”
真觉禅师略作停顿,瞥了一眼满脸艳羡之色的小和尚,明显意有所指:“甚至于妄想悟道、妄想长生,妄想飞升、妄想成佛……如此诸妄不空、动念乖真,自然会勾动这妄想魔头。”
齐敬之下意识随着老僧的目光望去,盯住了小和尚和六贼坚刀。
在这一瞬间,他此前与虎禅的诸般经历如走马灯一般在心头闪过。
祭刀shā • rén、恶心盈沸;藏锋蕴灵、妄想玄妙;枕中之梦、贪心作祟;幼虎吞魔、妄想神通……
齐敬之思忖片刻,迟疑道:“禅师的意思是,齐某的这个幼弟其实就是我心中的烦恼和妄想所化?甚至……甚至那只盘踞于我心头灵台的毕方鸟也是一样?”
此言一出,齐虎禅小脸一沉,看向真觉禅师的目光中满是不善之意。
真觉禅师却是恍若未见,只是朝齐敬之微微一笑,不答反问:“施主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