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这样问,但心里其实对那位襄王的下场并不看好,否则骊山广野这厮再如何胆大,也不至于敢公开谈论这种事。
尤其那位襄王倒行逆施,明显犯了众怒,连宗室们都公然站到了叛军一方,其余官员将领更是好似消失了一般,从头到尾只有那三个襄王的心腹属臣在勤王护驾,以至于这场叛乱顺利得有些不像话。
骊山广野闻言,果然摇了摇头:“襄王脚上有伤而无鞋,身躯藏好了,脚丫子却露了出来,终为叛军所弑。再之后,叛军便拥立了王孙毋知。”
“王孙毋知乃是姜齐宗室,按照大齐先王世系,庄王生嫡长子厘王和次子夷仲年,厘王又生襄王,王孙毋知便是夷仲年之子,也就是庄王之孙、厘王之侄、襄王之堂兄弟。”
“姜姓、齐氏、名毋知,因为身上流淌的庄王之血而尊贵显赫,故称王孙毋知。”
“厘王在位之时,虽说襄王才是无可争议的太子嗣君,但王孙毋知这个王侄却最受厘王宠爱,一应仪仗用度都跟襄王这个王太子等同。故而襄王登位之后,对王孙毋知极尽打压之能事,却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死在了此人手上。”
听骊山广野这个王、那个王地扯了一大通,齐敬之渐渐品出了一些滋味,忍不住猜测道:“王孙毋知连个王号都没有,想来也没能笑到最后?”
骊山广野又是点头:“王孙毋知弑王夺位、根基不稳,在位仅仅两月就被乱臣杀死。再之后,同样是襄王堂兄弟的桓王闻听噩耗,急忙自海外赶回,方才拨乱反正、中兴大齐。”
“原来是这样!”齐敬之忍不住感叹一声。
对于骊山广野最后提到的桓王,齐敬之倒是还算熟悉,因为即便是他这样的小县山民,也是自小就听着这位先王的昭昭盛名长大的,只是没想到桓王登位之前还有这样的曲折。
“嗯,桓王是襄王和王孙毋知的堂兄弟,这就意味着姜齐正统从一房转移到了另一房,原本的嫡脉沦落成支脉,从前的小宗一跃而成大宗……”
“嘶……难怪骊山广野提起襄王和王孙毋知时非但毫无避讳之意,甚至还有些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哼哼,这厮一心想着分宗另过、再起炉灶,有朝一日以骊山氏小宗压过郦氏大宗,想必心里对桓王羡慕得紧了!”
齐敬之心里转着这样的念头,看向骊山广野的目光就变得饶有深意。
见状,骊山广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连忙打了个哈哈:“哎呀,小弟一时口快,没能收住嘴,竟是离题万里了!”
“咱们还是说回石之纷如吧,此时再回头看看王孙毋知弑杀襄王的那场叛乱,最终得利的除了桓王,其实还有石之纷如。”
“在保护襄王而死的三个属臣之中,仆臣费和宠臣孟阳固然是忠肝义胆、有勇有谋,然而前者向叛军诈降从而获罪于宗室,而且身份也太过低微,后者冒充襄王,身着王者衣、死在君王床,同样犯了大忌讳,所以这二人在事后都被打上了种种罪名,被视为奸佞幸进、蛊惑君王的诡诈小人。”
“也唯有武臣石之纷如什么多余的事情都没做,始终坚守本职,在众目睽睽之下慷慨战死,乃是毫无争议的尽忠死节之臣,受到了各方的一致尊崇。在这种情形下,石之纷如碧血不干、英魂不昧,竟而成了殿前石阶之灵,被桓王敕封为‘守宫石神将’。”
“因为这个缘故,麟州所谓‘石将军在此’的青石铭文当然有辟邪镇煞之效,只是没有‘石之纷如’四字的指向那么明确罢了,反倒是将青石砌进墙里的做法嘛……嘿嘿,不把石将军立在街口、门口这等要冲,反而发配去看守院墙,大材小用是肯定的了,而且多多少少显得不大恭敬……”
齐敬之闻言默默点头。
犹记得在巢州城时,远道而来的沐瑛仙还曾依照往日经验,推测石之纷如乃是齐国石精共同尊奉的祖宗。
齐敬之当时只是随便一听,并没有想着深究,却没想到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动人心魄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