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两位军侯同代的出色族人也大都跟随战死,可谓满门菁华尽丧,以至于如今当家的都是些年轻人和半大的孩子。”
“雍门氏当代家主乃是主脉嫡宗里硕果仅存的独苗,名为雍门子周,年方弱冠、风采卓然,却不愿意继承父祖的军中基业,反而以擅琴之名显达于都中。”
“据说国主在听过他的琴曲之后,竟当场潸然泪下,谓左右曰:子周徐动宫徵、微挥羽角,切终而成曲。寡人闻之,视天地曾不若一指,忘死与生,恍惚间如见国破邑亡之季世,宗庙倾颓、先王失其血食,宫室荒芜、皆作樵山牧场!”
听到这里,齐敬之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在国主面前弹奏此等亡国哀曲,雍门子周竟然没被当场砍了?
稷下老兢摇摇头:“坊间传闻,雍门子周听到国主的评语,登时想起了战死沙场的父祖,心里生出家族衰微、祖业败落之忧,当即悲难自抑、伏地大哭,哀声久久不绝,闻者无不涕下。”
“国主大恸,亲自降阶扶起雍门子周,抚其背而长太息曰:千年富贵何足恃?雍门之琴良可哀!忠烈功臣子孙、竟而悲戚至此,寡人虽德薄,又何忍雍门氏绝嗣耶?”
“于是国主当场下诏,雍门子周荫封乐安侯,实授太常寺协律都尉,专司校正乐律、调和律吕。”
说到这里,就连稷下老兢脸上也难掩唏嘘之态:“唉,若非如此,以雍门老爷子的身份地位,又怎会放着好好的雍门氏家臣不当,整日在城西的古街巷中奔波劳碌?”
闻听此言,齐敬之明明行走在熙熙攘攘的热闹街市之中,心底里却是一阵阵地发寒。
他默然良久,再次开口道:“雍门氏的事情且放到一边,我瞧你对朝中动静知之甚详,那有关二次北拓、高禖坛与安丰侯,亦或是桓王旧宫之事,你都知道多少?”
对于齐敬之的问话,稷下老兢都听傻了。
它面带狐疑地看着少年:“营尉大人莫不是依旧存着灭口之心,想安个妄议朝政的罪名把小的弄死吧?方才我提起雍门氏和乐安侯之事时,都是只述其事,对朝政可不曾有半句议论!”
齐敬之嘴角一勾:“前头两件事也就罢了,桓王旧宫总没有涉及朝政吧?”
稷下老兢连忙摇头:“虽不涉及朝政,却是事关先王,小的哪里敢乱嚼舌根?再者……”
它顿了顿:“再者大人先前给的钱可不够!”
齐敬之一怔,旋即哑然失笑:“你倒是个识货的,只是我留着买山钱还有大用,可不敢挥霍太过。”
在他看来,买山钱上蕴藏的麟德山韵不仅可以用来催生空青,而且将来对上冷山龙尸或许也有奇效,自然要留下大部分以备不虞,反倒是般般这个麟山幼主,绝不能跟着前往北地,否则一旦有个什么闪失,他可就没脸去见老魈前辈了。
齐敬之想了想,翻掌取出一件散发着腐肉恶臭的囚服:“你瞧这东西如何?”
稷下老兢乍一瞧见这件囚服,面色愈发凄苦,只道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怕是要被这个少年营尉扔进新开张的钩陈院大牢,成为其中的第一个住客了。
好在它终究眼力不俗,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件囚服的特异之处,眼底便有精芒闪过:“这是……亡人衣的遗蜕?”
在四具亡人衣尸中,这件囚服无疑是最为晦气、最不讨喜的。
齐敬之毫不在意地将之抛给稷下老兢,直截了当道:“先说好,这件东西可不是给你的,而是要交给你代为售卖,用以换取月华之精,又或是佛门七宝之精。”
“都中鬼市不只你稷下一处,上述这些东西大致是什么行情,我只要稍加打听便能知晓。只要与市价大差不差,无论你从这笔买卖中赚取多少差价,都是你的本事,我一概不问。”
真要说起来,亡人衣尸这种东西,真觉禅师和彭元宝多半不会要,将之扔到鬼市中贩卖倒是正好。
当下只见稷下鬼市的监市官眨了眨眼睛,想要竭力掩去眼底的垂涎之意。
它皱着眉头犹豫片刻,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一边手脚麻利地叠好囚服,一边还习惯性地讨价还价:“好教大人知晓,这件亡人衣的遗蜕……”
“单论品相倒还勉强过得去,只可惜是件囚服,终归是有些晦气,能不能卖得出去,多久能卖出去,又能卖个什么价钱,小的可不敢打包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