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江云忡决定要生孩子,就开始按照那些道士们开的药方每天服药。
也不知那些药究竟是个什么成分,竟让这位向来精力充沛、能处理政务几天几夜不歇息的当朝首辅成日脸色苍白、脚步虚浮。
有一次,甚至直接在朝堂上晕倒了,使其他臣子一片哗然。
坐在上首的洛朝见了,不由捂脸:真是太惨了。
他没想到的是,自晕倒事件之后,皇城中竟隐隐有谣言流传:江首辅因为皇嗣问题惹怒了帝尊,就要被帝尊毒杀了!
洛朝:……你们想象力还真够丰富的。
谣言固然荒唐,却给洛朝带来的一个意料之外的好处:往常隔天半月就谋划着敬献美女讨好他的各方势力们,如今一下子全消停了。
他们怕被帝尊猜忌自己也在打皇嗣的主意,毕竟,连江首辅这样的帝尊心腹都会因为子嗣问题被帝尊如此折磨,更何况他们这些外人呢。
江云忡这药坚持服了足有半年,也就这么病恹恹在皇城众人眼前晃悠了半年。
他的心腹部下们——那些书院出身的臣子,对此皆感到十分忧心,更有些并不愚钝的人,察觉到:首辅这怕不是被人给骗了。
可首辅这样高傲、固执、自负的人,平生千虑未有一失,一旦陷入了死胡同,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在这个当口劝说他,说这只是个piàn • jú,扫了他的颜面,只怕还要遭了他的厌弃。
而且,一众书院弟子看着难得虚弱苍白的江云忡,都有些不忍心揭开这个piàn • jú:
能为了书院存续做出如此大的牺牲,以至于连生孩子这样的事情都能接受,就算最终只是被骗了,这一片诚心也是日月可鉴啊!
很多书院人士每天看向江云忡的眼神,都仿若在看一个为大义慨然赴死的义士。
同时,也有这样的打抱不平声传出:说首辅对书院殷切维护之心一片真挚,而稷丘书院的先生们——也就是江云忡的一众授课恩师,却对江首辅实在太苛刻了,寒了人心!
稷丘书院,乃是南陆四书院之一,居于南陆中部,和云麓、正庸、南泽另三座书院齐名。
这苛刻寒心之说,乃是源自百年前一道除名诏:稷丘书院的先生们,联名向五域所有书院人士宣布,要把江云忡——这位当朝首辅,逐出师门。
没人知道其中具体缘由,但这件事情对这位当世第一权臣的打击,却是五域有目共睹的:
他乍闻此讯,就抛下了手头一切事务,连夜赶到南陆,跪在稷丘书院的山门下,无论风吹日晒雨淋皆不肯起身,整整三个月,但凡见到有先生下山,就一言不发、朝着先生们一下一下重重磕头,血流了满面。
大有一种,若将我除名书院,便跪死在这里的架势。
直到后来,云麓书院出面调停,此事才得以解决。
云麓那头,有一位江先生,世人称之为琼林先生,这江琼林,细细究来,却是江云忡隔了好几代的叔父,他在云麓书院教史学课,洛朝当年在云麓求学时,还听过他讲史书。
江先生与稷丘书院洽谈了一下,表示若稷丘实在不愿继续留下江云忡,便可将他的学籍转入云麓,天下书院本就同根同源,这样一来,江云忡依旧算是书院弟子,稷丘则也不必再当他名义上的师门。
如此,便可全了彼此的执念,江先生又言及云忡这孩子是个偏执的,若一直如此耗下去,就叫五域各方看了书院的笑话了。
稷丘同意了这个提议,江云忡改记在云麓名下后,也回了皇城,只是接下去数月,都神思恍惚,很久之后才完全恢复过来。
如今,江云忡为了书院连孩子都愿意生了,众书院弟子再提及这件旧事,便都有些愤愤不平:
毕竟,首辅为书院做出的贡献都是亲眼可见的,而那个必须要把江云忡逐出师门的理由,却模糊不清,从未有人出面解释过。
因此,这半年来,皇城中的书院一脉人士,都对自己的首领,抱有点诡异的、不敢宣之于口的怜惜,但是,皇城中其他不明真相的势力们——尤其是那些曾被或正被江云忡坑害的人,心态则完全相反,基本都是:
哈哈哈,江狗贼命不久矣,快哉快哉!
因为修行者是不会如凡人一样生病的,若无缘无故虚弱成江云忡那个样子,多半是修行出了岔子,或是中了危及性命的剧毒。
这皇城中无数盼着江云忡赶快死的人,这些天来都在暗自狂喜,大部分人是偷着乐,唯有两个人,敢明着哈哈哈。
其中一人是温不苟,这人一直与江云忡不对付,如今见到向来行事严谨端肃、位高权重的首辅,成天一副快要咽气的样子,高兴地就差放鞭炮了。
他也是狗胆包天,那天江云忡当朝晕倒后,居然直接请了一支礼乐队,在人家府邸门口大奏丧乐,而江云忡也很快回击过去,第二天就请人把温府的大门给砸了。
哈哈哈的另一人则自然是洛朝,他没有温不苟那么张扬,只是得空了就会以慰问的名义去看望这个心腹重臣,然后一边哈哈哈,一边冷嘲热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