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归尘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冷漠无情、袖手旁观。
见此情景,洛朝脸上那勉强无比的笑顿时也维持不住了,他觉得右手已经在颤抖,绝对坚持不住半刻钟。
但不到最后一刻,他还是不打算放弃,而是继续不遗余力尝试忽悠人:
“咳咳,归归啊,你知道什么叫血条吗?”
“哦,你没打过游戏,你当然不知道,但是呢,其实这个东西也很好理解……”
洛朝盯着近在咫尺的魔蛛那张血盆大口、冷汗直冒,于是语速极快、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并没有注意到前方顾归尘眼中渐渐出现的迷茫之色。
但他自以为解释得够通俗易懂了,话绕了一大圈总算进入重点:
“你看你,杀了我那么多次,而我依旧死不了,就是因为我血条太厚了啊!”
“我呢,大概就是游戏里那种终极大boss,血条至少几万点,你杀了我二十九次,我估摸着,死一次起码掉个几千点吧!”
“所以啊,归归你其实就快要成功了!真的!你大概再杀个几次,我血条就要掉光了!立马就可以领便当了!”
“可现在,一头低贱的魔蛛居然要来和你抢人头!”
“你说说,你能忍吗?”
“要换我,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这就好比你拿着个低阶武器砍高阶魔兽,砍了几千刀了,手腕都快累断了,这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抢了最后那一刀击杀!”
“天呐,辛苦半天给别人做了嫁衣裳,经验值和声望点都是别人的!”
“我知道……”洛朝说着抬起头来,看向顾归尘的眼里几乎放着金光,“像你这样的绝世剑客,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憋屈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然而,洛朝乍然抬眼,就看到对方那一脸纯粹的茫然之色。
顿时明白自己只是白费口舌的洛朝内心:……
他简直要为自己掬一捧热泪了:自己情急之下怎么就忘了,这家伙是个愚钝的啊!
方才说的那番话,对方能立马明白十分之一就很难得了,若要完全搞清楚那些弯弯绕绕,这家伙起码要专心思考个一整天!
他瞪眼瞅着顾归尘微微低着头,全然一副沉凝思索之色,内心只能干着急。
场面一时又陷入某种诡异的沉默:低头思索的红衣剑客、兽口大张的魔蛛、满地散乱的白色蛛丝、被已倒塌树木压死的魔蛛们那绿色兽血蔓延……还有,面色苍白、持剑抵抗、离当场去世只有一步之遥的黑衣少年——
随着“哐铛”一声,琅琊剑落地,沉默被打破,剑离手的那一瞬间,洛朝就完全脱力向后倒去,他结结实实跌落于地,听见魔蛛口中哧呼的嘶啸,感到随着兽口的接近、那愈发浓重的腥臭气,认命一般闭了眼——
他用尽最后一份力气,怨气冲天、诅咒一般向对方大喊着:
“老子要是真死在这可恨的魔蛛手上了,你就去梦里证你的道吧!”
已经闭眼等死的洛朝没有看见,最后这句话一出,顾归尘本来满是迷茫之色的眼中,瞬间划过一丝堪称凶厉的杀气,那话音回荡密林中的余声还未绝,两道红蓝剑光就唰地飞出,一息之内就把那头兽口翕张的魔蛛大卸八块——
空气中的腥臭气因此越发浓重了,满地的蛛丝浸泡在那淤积的绿色兽血中,给这幽暗的深林再添一分可怖。
多亏顾归尘背后那条路透进许多阳光来,稍稍中和了这份阴森感,概因他先前行路的方式过于简单粗暴,现在一眼望去,一条绵延几十里的山路在广袤绿林间被开辟出来,沿途的巨树竟全然倒塌,也不知有多少妖兽因此遭了大难。
这林中本没有路,某个人走了一次,居然就成了路。
他身后的路上,没了那些茂密巨树的遮挡,自然照进许多光来,金色的阳光将他逆光的面容、身形都映得有些虚幻。
顾归尘悬停在这光暗交接间,注视着倒在地上双目紧闭的洛朝,目光中顿时又带了点疑惑——
他身形便又降落几分,双脚仍未触地,只是离洛朝更近了,不过咫尺之隔。
躺在地上的洛朝其实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且正在读档重来:他每次复生之前,意识都会短暂陷入一种清醒、宁静却又混沌的奇异状态。
他甚至在心里疑惑着:被魔蛛吃掉好像也并不如何痛苦?
以至于,悬停在他身侧的顾归尘等了片刻,见人依旧没有醒,面上的疑惑之色更甚,乃至于下意识伸出右脚,正待往洛朝胸口狠狠踩去时,他突然又看见黑衣少年胸口那些黏腻的蛛丝,眼中透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嫌弃,竟又把脚伸回去了。
顾归尘愣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让青色的吟松剑替主人代劳,他先往后退了退,待离洛朝足够远,才在心中呼唤吟松。
吟松感到心念呼应,铮鸣一声、欢快出鞘,它在空中盘飞一圈后,便倒着自己的剑柄,对准洛朝的脑门,毫不犹豫地狠狠砸了下去——
“嗷——”,伴着一声震天响的惨叫,地上的黑衣少年瞬间就捂住脑门、鲤鱼打挺一般跳了起来。
吟松则迅速飞回去,绕着自己的主人转了一圈,邀功似地发出阵阵剑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