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与界点的核心区域靠得愈近,顾归尘手中金铃的反应就越明显:在轻微发烫,且传来似有若无的清脆铃响,明显指往某一个方向——那儿有一扇门,笼罩在最深的朦胧里,其周围的时空,已然扭曲到无形迹。
他试图靠过去,结果一旦离开古灯笼罩范围,连半步也难行进,一时焦急、忧心且惶恐,目光一动不动注视前方,几乎要将那扇门钉穿,导致眼眸之内干涸太久,血丝隐现。
萧芸思在全力催动九龙灯,尽管有高天之上,其他祭道者们相助,可灯盏的光芒还是愈来愈暗……
“不行,此灯支撑不到那扇门外。”
祭道者们也在恨叹:
「到底只是圣器。」
「哪怕我们灌注神力在其中,以区区圣器的材质,也根本容纳不下。」
「继续加持力量,此灯会被毁去!」
……
萧芸思心知时机有限,容不得自己犹豫,深深呼吸一次,回首对身畔望眼欲穿的顾归尘道:“机会只有一次。”
说着,她竟翻掌打碎九龙灯,一时间,灯芯火焰大燃,九龙向天哀哭,通天烈火中,四周的世界竟被烧得清晰起来,那种压迫天地、难以前行的粘稠感,顿时消却了。
顾归尘未曾犹豫瞬息,一个飞跃向前,脚尖才触及地面,便伸手向那门上推去——
用尽力气下,竟然推不开。
他不信邪,立刻作出决断,抽出身侧长剑,往门上砍去,不料,门表面宛若有千钧之力在向外推拒,无论如何灌注全身灵力,剑尖也始终停留在木门的一寸之外,再进不得分毫。
顾归尘额上汗珠如雨滴落,心中默念着:还有半寸……还有一毫……
谁料,就在快要触及木门的一刹那,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却是萧芸思遗憾道:“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九龙灯的焰火尽数熄灭,天地重归模糊混沌,时光倒转。
等顾归尘再度睁开眼,萧芸思已然不见了,而自己站在起点,身后就是月窟神庙的战场残骸。
他惶惑中愣怔了一瞬,而后不曾停歇哪怕一秒,往记忆中的方向,以毕生最快的速度,神情比亡命之徒更恐慌,拼尽全力奔去。
恰恰在界点核心区域,一里方圆的边界,时光如期倒转,他回到了原地。
第二次,他几乎燃尽灵力,终于提前半刻钟,到了界点边缘,可踏入那模糊的时空里后,走了不出十步,短暂的一刻钟又结束了。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每一次,都比前一刻钟,更近一步。
撞破南墙,鲜血淋漓,也绝不回头。
他记不清时光重来的多少次,只数着脚下的步子,自界点边缘始,第一百零二步——
可这一次,不等到一刻钟结束,他便先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上,于是披头散发,指甲深深抠进地面里,一点点往前爬……口里喃喃记数:“第一百零三……第一百零……”
没等他数完这一句,时空倒转。
身畔的世界再度模糊时,他能感到温热滚汤的泪从脸庞划下,而目能所及的那扇门,越来越远。
时光会磨灭他行进的痕迹,抹杀他拼尽一切靠近的距离,却消除不了他身上留下的伤痕、污迹、血点、泪斑……这方天地都被凝固,不断回转中,深山、雾林、乌云、烟火、焦土,都凝固成不变的永恒,唯有他,一次比一次,形容更狼狈。
他和这方天地,格格不入,像困锁轮回里的囚徒,与时空交错的核心点里,另一位浑身鲜血、沉默如石的人,是一条线上的两端,不同却相似,深陷牢笼,无法挣脱。
片刻也不止息的前行中,他的记忆似乎回到了陌生而久远的过去——一段他无论如何回想,都只有一片空白的回忆。
哪怕记忆都是空白,深入骨髓的感受却留存在灵魂最深处,到这一刻,无比相似的处境,却将这感受唤醒——他感到至深如渊薮的绝望。
他数到第三百一十七,时间再度终止了,那时他攀爬在地,仰起头,往门所在处远远望了一下:自始至终,从来离我如此遥远。
本来,泪水已经干涸枯竭,可这一霎那,他竟从咽喉里,发出一声干裂、枯哑、绝望的嘶嚎——无泪水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