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顾归尘早听得耳朵起老茧了,因此心不在焉的,专心啃他的糯米糕。
顾西游看他这满不在乎的样子,就很着急:
“你这个样儿,何年马月的能成家呀?”
顾十三痛心疾首的,“叫我和你九姐怎么能放心?”
岂料顾归尘再次眨着眼,迷惑反问:“可你也没成家呀?”
他甚至搬出了族规里“长幼有序”之说,一般长兄长姐们不成亲,下面的弟弟妹妹是不能越过去的。
顾十三:“……”
他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愣在那里。
算了,还是换个话题吧。
他盯着屋檐长吁短叹,语调更沉重了些:
“叫你别学十四,找不找道侣倒是其次的。”
“主要是啊,你别学他那个偏激顽固、好胜争强的性子。”
“有句古话懂不懂,叫过、刚、易、折!”
顾归尘欢实啃米糕的声音小下去了。
“唉,哪止十四啊,你九姐姐,你四姐姐……骨底的傲气,全是一模一样的。”
“往年你要长成他们那样儿,倒不要紧,有顾氏给你撑腰……可现在啊,今非昔比了啊!”
顾归尘抬眼悄悄望他,觉得十三的看似无所谓的神情里,带了些伤感。
他吸了吸鼻子,又啃一口糕点,没吱声。
顾十三顿了许久,忽然抬手扣住顾归尘的肩,注视着对方尚显懵懂的眼:
“十四在的时候,我晓得他心里苦,我从来忍着,没敢就那件事情和他吵。”
“现在啊,他也走了许久了……十九,我问你,他说的那些混话,你还记得吗?”
顾归尘将嘴里没嚼完的糕点囫囵狠狠咽下去,重重点了下头:
“记得。”
心道:怎么可能忘记呢?
他万万料不到顾十三会这样说:“还记得?那就忘了,全都忘了!”
“一个字也别记着!”顾十三的神情从未这样严厉过,扣肩的手有些用力,“那都是些屁话!”
顾归尘蒙住了,“为什么?”
他这一瞬间,就想起了顾十四,也就是顾闻耀,临终前的画面:
与他情同半师的十四,彼时将劫音剑交到他手上,“以后,它就靠着你了。”
“……这是你七哥的剑,至于我自己的剑,不值当留着。”
最后,顾十四紧握住他的腕说:
“以后,一定要用这把剑,将你的名字,刻在天柱山剑铭石上。”
……
那些事情,顾归尘一旦回忆起来,眼角就泛了酸意。
顾西游却急促深呼吸了一下,扣住他肩的手也有些抖,像在平复某些心绪。
好半天平静下来,他才缓缓讲了些往事:
说顾十四这人心气高傲,早年性格和他不对付,家中彼时恰恰又是他两最小,彼此间年纪只差了一、两岁,因此谁都不服气谁,两人常常吵架。
“十四年纪小刚入门的时候,天赋好长得又俊,谁都不服气,你是没看见过他当年那犟得要死的傻样儿……七哥在的时候,整个家里,明明是七哥的剑术天赋最好,哼,可他也不服气七哥!”
说是,有年家主考较族中小辈的剑术进益,顾十四才入门十年没有,连顾七的真人都没见过,居然当众扬言要赢了顾七。
还说出什么“我才是顾氏同辈剑术第一人”,“未来,我还会是剑圣门徒第一人,顾七必是我的手下败将!”等等妄语。
他说起顾七,都不会喊“七哥”,更不用敬词,其高傲又不通人情的性子,可见一斑。
顾十三现在想起来还恨得牙痒痒:
“他那个时候,成天一张脸臭得要命,死性子让人看了就来气!”
又恰巧,年少时的顾十三,无论在哪一条道途上,都是十几个兄弟姊妹中天赋最差的那个,因此从来不定性,先和顾六学了几年医术,发现学得艰难,又丢开,和顾笙月去学刀,学了没几年又丢开,接着,跟五哥学拳、跟三哥学符术,也是学了个半瓶子水晃荡,全不成样子。
后来,顾七年纪轻轻剑术大成,居然在修道不过三百年的关头,取得了每个剑修毕生能得到的最高荣耀之一——在天柱山剑铭石上,刻下名字。
顾十三少年时,最崇拜强者,看到七哥取得了如此荣誉,当即生了仰慕之心,觉得剑修真是最厉害的武修,也不管自己的剑道天赋,和符术医术天赋一比,还要更差几截,哭天抢地要抛开其他所有道术,改为学剑。
于是,这就招来了和他年纪相当的顾十四的不屑,一是他看不起顾十三性子摇摆、没定力,二是他觉得十三的剑术天赋实在一般,估计学个一年半载的也就放弃了。
每天在剑道演练场,两人但凡一打照面,顾十四就拿鼻孔看人,顾十三若在学剑途中出了什么洋相,他必然要从旁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顾十三倍感屈辱中,当下也来了少年气性:你觉得我学不下去,你断言我必然会放弃,我还偏就要学出个样子来给你瞧瞧!
结果,学得最艰难的剑术,反而是少年时的顾十三坚持了最久的一件事。
本来,十三十四之间不对付、爱吵架,整个顾氏嫡系的人都很清楚,且以包容小孩的心态暂且放任着,意思就是:小孩之间的事情,小孩自己来解决,长兄长姐们就别凑热闹插手什么了。
顾十三便没了人给告状撑腰,又因为十四入了门之后,他顿时失去了众哥哥姐姐最宠爱的幺儿身份,更加对十四恨得咬牙切齿。
偏他剑术天赋和顾十四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导致平常两人间的较劲儿,最后都是顾十四占上风。
他一直在暗暗寻个机会报复回去,好给自己出口恶气,听闻十四不知天高地厚般扬言要胜过七哥,他顿时就乐呵起来,深觉反击的机会到了,嘲讽着:
“就凭你?你连七哥的一个小指头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