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母亲的责怪,程江海更是委屈地看向哥哥,程江河顺眼一瞪,程江海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本想告状的嘴巴哆哆嗦嗦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个下午,一家人像是集体乞讨般地坐在火车边上苦苦等待着。好不容易等到了火车,紧接着又是一阵大包小包的忙碌,堪堪在行李架和座位底下塞满,这才呼出一股长气。
毕竟年岁尚小,程江海立刻就被眼前的新奇所吸引,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坐火车啊!
哥哥暴揍带来的委屈,离别姐姐后不舍,通通都随之抛于脑后,兴奋的小手拍得通红。
“哦,坐火车咯,坐火车咯!”
程江河心情烦躁地瞪了一眼:“安静点!”
“哦!”程江海低眉顺眼地应了声,可没过多久,实在是憋不住好奇,凑过小脑袋,小声地冲着母亲询问道:“妈,火车啥时候开啊……妈,火车开的快么……”
疲惫的李秀兰摸了摸江海的小脸蛋,怜爱地道:“就开啦,就开啦,瞧把你兴奋的!哎!”
听着妻子的叹气声,坐在对面程家安蹙了蹙眉头,问道:“咋了?”
李秀兰的眼眶有些发红,看着程家安喃喃地说道:“他爸,我想江水了……”
程家安一阵默然……
车轮滚滚,鸣声呜咽。
像是为离别的人儿,奏上一曲伤感的离歌。
失魂落魄的程江水独自一人回到了空旷的家中,看着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具陈设,泪水婆娑。
那一刻,父亲的木讷、母亲的彪悍、江河的不屈、江海的顽劣正如一场交响乐,在耳边纷纷扰扰、电光火石般地鸣奏着。突然间一切喧闹又戛然而止,归于沉寂,一股孤独的情愫涌上心头……
程江水缓步走向桌柜上的那台上海牌收音机,那是父母担心自己寂寞,特意将家中最贵重的东西留了下来。她抿了抿干涸的红唇,清净淡雅的脸上带着无边的落寞,轻轻地旋开旋钮,希冀弄出些响动来,冲淡这孤寂难耐的阴冷。
不一会,收音机中传出沧桑低沉的噪音,回荡在空寂孤冷的陋室里,声声侵染着程江水萧瑟的心灵。眼帘下,那一滴滴涌出的泪水,如同晶莹的冰珠,每一颗都包裹着自己青春的故事。跟着那个熟悉的旋律,程江水低声吟唱着,不知不觉,泪水沾湿了台布……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地流转,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
被光阴的故事带来的愁绪,困扰着的不仅仅是程江水,还有远在兰州的何亦安。
毓秀湖上,微微荡漾的水波承载着片片枯叶,悠悠地飘向远方,像离人的歌,像悲戚的音。
此刻的何亦安正拿着程江水寄来的信,孤冷地伫立在冰冷的湖水一侧,凝望着那远去的落叶久久地不语,身后杜婉玲缓缓上前询问道。
“是江水寄来的?”
“嗯!”何亦安轻轻地应了声,瑟瑟的声音传来:“妈……干爸干妈他们都搬回甘泉了。”
“嗯!”杜婉玲黯然的发出鼻音。
何亦安缓缓地转过头来,那曾经俊朗阳光的面庞如今却是清瘦骨立,高高的眉梢下微微塌陷的眼眶显得有些颓废,下颚处久未修饰的胡须更显稍许的颓废沧桑。对于母亲的反应,何亦安有些错愕。
“您一点都不惊讶吗?还是您早就知道了?”
杜婉玲抿了抿嘴,眉宇间带着若有若无的愁绪:“你干爸干妈本来就是甘泉人,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是该回去的时候了。人啊,老了就难免思乡,故土难离啊。”
“可是……可是江水却留在了陇佑?”
“哦?”杜婉玲蹙了蹙眉头,这个消息恐怕是她始料未及的:“江水留下来了?”
何亦安凝望着母亲,实在是看不出什么,这才黯然地垂下头说道:“江水信上说等着毕业了,她就接替干爸的工作,留在团场卫生所。”
“这也是个办法吧!”杜婉玲蹙眉思索少许,看着垂首不语的何亦安,忧心地问道:“亦安,你在想什么?你不会还在想着毕业回陇佑吧?难道你还在坚持自己初衷?”
何亦安缓缓抬起头来,凄凄的眼神里似乎依旧秉承着当年的那份执着,一分不减:“妈,有些人有些事,是刻在骨子里的,想忘又怎能忘啊。”
“哎!”杜婉玲无奈地叹口气,心神俱疲的脸上挂满了无奈:“我就知道,你是不会轻易去改变的。亦安啊,即便是这样,妈妈还是想劝劝你,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不要努力了却发现是在努力地伤害自己。”
何亦安凄凉地看着母亲,自嘲式地扯了扯嘴角的肌肉,说道:“妈,你知道什么才能令人快速的成熟吗?”
“是什么?”杜婉玲瞪着眼睛看着何亦安。
何亦安眯着眼睛看着湖面上那远去的落叶,喃喃地说道。
“痛!锥心刺骨的痛!”
是的,就是痛!
便如蝴蝶蜕变,破茧而出,经历一番痛苦方能展开斑斓的双翼;便如凤凰涅槃,经历烈火的反复煅烧洗礼,不死即是重生。
人生亦是如此,成熟不在岁月的积累,而是在伤愈的心灵上结出耐磨的老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