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传薪和本杰明·戈德伯格不明所以。
而赵一仙却是愣了愣,嘟囔说:“瞧我这乌鸦嘴,想来黄老太公是真的去了。”
赵传薪问:“怎么说?”
赵一仙努努嘴:“在钦州,有人死了,要放三个大爆竹,这叫报丧,通知亲朋邻里。”
爆竹一响,哭声大作。
出来放爆竹的人,揉了揉红眼圈,看见了赵一仙后惊奇道:“赵神仙,您老连老太公的寿终正寝的时日都算出来了?”
赵一仙管赵传薪叫赵神仙,别人管赵一仙叫赵神仙。
赵一仙老脸一红,旋即昂首抬头:“是啊,老夫掐指一算,黄老太公是过不去这道坎了。”
那人肃然起敬:“赵神仙果然是个有本事的,快快里面请。对了,这两位是道公?赵神仙未卜先知,竟还提前帮我们请了道公来做道场?”
当地管道士叫道公。
赵一仙干咳两声,支支吾吾:“是啊是啊……”
脸皮可见是极厚的。
赵传薪师徒面面相觑。
这老神棍真是打蛇上棍啊。
说完,赵一仙恭谨的和赵传薪打商量:“赵神仙,要不咱们先进去看看?这么晚了,外间没有酒楼茶肆,得些白事钱还能赚一顿酒席。”
赵传薪的罐头已经消耗没了,路上三人只吃了些面包垫肚子,此时已经饥肠辘辘。
倒是可以自己做饭,可三更半夜,赵传薪也不愿意动弹。
但赵传薪还是问了一嘴:“刑场距此不远?”
赵一仙指了指北边:“往北走不出6里地,就在钦江边的闹事口。”
赵传薪负手走在前头,昂首阔步,一派仙风道骨:“那就去坐个席,别耽误正事就好。”
……
在黄家大宅不远处,双喜和王隆在一片荔枝林子里躺着。
他们远远地听见了哭声,在风中若有若无的飘来。
这三更半夜,又是荒郊野外,换别人肯定吓够呛,王隆却眼睛都眨一下。
他嘴里嚼着牛肉干说:“不知谁家死人了。”
双喜侧着身子抱着枪,迷迷糊糊说:“死人有啥稀奇,明天得死老鼻子人了。”
王隆嘿嘿一笑:“狗日的黄福廷,还想抓俺,俺明天要他好看。”
……
一艘汽轮抵达了钦州港。
郭人漳和齐璜联袂下船。
郭人漳边走边说:“萍生,转过年,我或许将署廉钦兵备道,届时你来做我幕僚如何?”
齐璜先愣后犹豫,然后摇摇头:“你是知道我性子的,这我做不来。”
可以说,齐璜就是靠郭人漳起家的。
郭人漳人品如何且不论,对待齐白石那是没的说。
闻言,郭人漳大失所望。
气氛不由得变得沉闷起来。
此时,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前上前拦住两人:“郭统领,别来无恙?”
郭人漳眯着眼借着码头的灯火打量,来人矮壮,穿着西服,走路都要横晃。
看清之后,郭人漳面色一变,心虚的左右打量,然后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
来人脸很大,他笑了笑,脸上的肉都在颤抖:“胆子不大如何成事?郭统领借一步说话。”
郭人漳和齐璜说:“萍生,你稍待片刻,我去去就回。”
到了黑暗的角落,郭人漳才喝道:“黄兴黄克强,你莫非疯了吗?”
黄兴不以为忤,继续笑说:“郭统领,此次冒险前来钦州,在码头等候你已有两日,看在这份诚意,还请郭统领接济答应我等的那批dàn • yào。”
郭人漳和很多清军将领一样,在起义军和清廷之间来回横跳,首鼠两端。
前面答应孙公武会鼎力相助,后头清廷一敦促,立刻就反过头来攻打孙公武的义军。
下个纪元军阀混战时期,很难说是不是受到此时的影响。
但孙公武这些人是真的有毅力。
饶是这些清军将领首鼠两端,他们也百折不挠的继续争取。
郭人漳又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听见,才低声道:“我答应了,你速速离去,免得节外生枝。”
黄兴收起笑意,面临肃然,郑重的拱拱手:“那便先谢过郭统领的深明大义。”
郭人漳不愿意搭理他,匆匆的回去找到齐璜远去。
黑暗中,能看见黄兴闪闪发亮的眼睛。
……
黄家大宅。
赵一仙正指挥黄家族人披麻戴孝,然后戴上竹笠,拎着小竹筒到钦江江边,先是一通哭嚎。
他们将一些铜钱,撒进钦江中后,再汲水回去浴尸。
这叫做洗礼。
给死者清理指甲、剪头发后,换上寿衣,竟然还奢侈的在死者口中衔了一块大洋。
这叫做——含金。
在黄老太公没死之前,棺材便早已备下。上面涂着黑漆,在烛光下显得黑亮黑亮的。两头分别写着“福寿”二字。
然后要入棺,棺材里面铺了一层草木灰和米,上面再铺一层草纸……规矩非常之繁琐,但赵一仙能说的头头是道,能做的井井有条,这就叫做专业。
赵传薪和徒弟肚子饿的咕咕叫,却见这些人忙活个没完,手扶着棺材哭嚎不止,就有些不耐烦。
等到有人来找他:“道公,还请给做道场。”
赵传薪摆摆手,终于忍不住:“棺材都给你们撸秃噜皮了,还不速速放老爷子离去更待何时?
来,我们一起送老爷子归西,然后速速开席!”
灵堂内忽然一静。
赵一仙怕极了这种突如其来的令他尴尬的安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