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麟先站了起来,向朱厚熜的方向拱手行了行礼。
江彬被抓住后就先在张太后懿旨下被剥夺了全部官职爵位,现在他先看了看被四个禁卫护在中间平静坐着的皇帝。
笑了笑之后,他却先看了看朱厚熜对面的那些老朋友,特别是杨廷和、魏彬。
“大胆!”张子麟拍响了惊堂木,“目无君上,罪该万死!来呀!”
朱厚熜一言不发,看他们如何发挥。
“某都被你们定为谋逆之臣了,眼里还有君上岂非奇怪?”江彬似乎很好笑的样子,“诚惶诚恐叩见陛下,可免一死、可保某亲族乎?今日诸公毕至,某应当是最后一次能见见老熟人了。将死之人,知不无言。陛下但有所问,罪民如实禀告就是。”
他说到后面才面向了朱厚熜,艰难地跪下行了一个礼,然后就随自己舒服的姿势席地而坐。
朱厚熜平静脸继续。
张子麟却二拍惊堂木:“跪下听审!江彬,三法司会审,你岂敢如此藐视公堂?”
“大司寇,某什么苦都已经吃过了,何必还执着于这些表面文章?”江彬惫赖又懒散地回答,“陛下驾临,不是来看三法司杀威棒的,还是快些审案吧。”
梁储看了看杨廷和,只见他依旧平静,就像对面的陛下一样。
张子麟心中暗怒不已:这是他主审的公堂,罪囚如此嚣张,若是真就如了他的意这样开审,他刑部尚书的威严不要了?
这厮夹枪带棒地说什么陛下不是来看三法司的杀威棒,其心可诛!
“陛下。”他站了起来请旨,“罪囚桀骜不驯,若强令其跪地听审恐惊圣驾……”
“日精门的火都没能惊了朕。”朱厚熜平淡地说道,“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平地惊雷,杨廷和终究变了变脸色。
仿佛只是说该用刑就用刑,天子不会怕。
那说日精门的事干什么?
江彬的目光陡然锐利不少,直视了一眼朱厚熜。
那不是一双该属于十五岁少年的眼睛。
“日精门的火……呵呵。”刚听闻这件事的江彬低声啧啧之后,挪了挪脚跪好了,“陛下日理万机,还是不劳烦大司寇了,问吧。”
张子麟沉着脸坐下来。
若是皇帝不在这,水火棍早就招呼上去了。已无官身,上堂听审岂敢不跪?
但如今,反倒不好强行杀一杀他这惫赖态度。
他低头看了看面前案上的卷宗,眼睛盯向了江彬:“昨日你供述,大学士梁储之子锦衣卫百户梁次摅曾因与南海县富商杨端争田产,率本部军伍屠戮杨家及近邻二百余人。你曾收受梁储贿银五千两,帮其遮掩此案,梁次摅得以仅判充军边疆。是也不是?”
“是。”江彬笑了笑看向梁储,“梁阁老,是也不是?”
群臣之中,梁储眼神黯淡,捏了捏袖中的辞表。
朱厚熜脸色仍旧平静。
“你又供述,汤麻九起兵谋反时,你所举荐之总兵官杀良冒功,是伱向时任兵部尚书王琼赠了京师好宅四十七间,这叙功方才如愿所偿。其将卒杀良冒功之罪至今仍未绳之以法,是也不是?”
“是。某说过了嘛,将死之人,知无不言,大司寇大胆问便是。昨日之言,句句属实,问些新的吧。”
群臣之中,王琼不敢去看朱厚熜的脸色,而有一個五府伯爵如坐针毡。
朱厚熜脸色仍旧平静。
两个起居注官也一直在听着,严嵩担忧地看着朱厚熜。
敢呈到皇帝面前,敢当面再这样问,那恐怕确实是证据确凿了。
梁储、王琼及更多人若因此获罪,致仕的致仕、贬官的贬官,京中朝堂就要势不可挡地向杨廷和聚拢了。
张子麟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站了起来向朱厚熜拱手行礼:“陛下,若臣继续审下去,就该请涉案同僚辩驳举证了。”
朱厚熜的脸色还是平静。
他点头:“这不是都在这吗?朕说过了,该怎么审,就怎么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