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夫人高兴到双手合十,一个劲念阿弥陀佛。岳王后脸上看不到笑意,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如此,你便随娘娘进宫!”
史夫人这句,把卫湘君说愣住了。
“我知今年女官遴选,卫大姑娘本该是其中之一。虽是错过,若得娘娘亲自选中,少不得光耀门楣。”
女官……
“不愿意?”
岳王后用帕子抹了抹唇。
卫湘君想了片刻,“娘娘美意,小女不胜感激。只是……”
史夫人拿手点了点卫湘君,“便知你还有后话。”
“小女师父郑乔生无儿无女,身体也不好,再加上岁数大了,做什么事都吃力。正修堂全丢给我师父,怕他撑不下来。我没了母亲,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今所愿,便是在师父和师娘身边尽几分孝道。”
“你这理由,倒是教本宫不好驳回。”
岳王后似乎有些不悦。
这种时候,卫湘君只得乖乖跪在地上。
她可没想为汉乡侯府争什么荣耀。
宫里可不是好去的地方。
汉乡侯府从前有女孩儿进过宫,都没得善终。
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卫湘君就想有个寿终正寝。
“起来吧!本宫不勉强你。”
岳王后抬了抬手,“把方子开出来吧!”
史夫人的府外,孙女官上下瞧瞧卫湘君,说了句,“你若是有傲骨,当日便不该进宫见娘娘。这会儿又推推托托,未免假惺惺。”
被人当面骂了,卫湘君也只笑笑,“还请孙女官提醒娘娘,温土毓麟汤每日两服,千万别忘了。半月之后,小女请娘娘谕旨,进宫请脉。
孙女官瞟过去一眼,“到时候再说!”
这会儿孙女官终于明白,为何福慧郡主不喜欢这个卫湘君,实在是她心眼子太多。
这些年,凤仪宫进进出出不只太医,还有不少从蓟北各地请来的名医。没一个敢打包票,娘娘何时便能怀孕。
卫湘君话说得如此笃定,反而像哗众取宠。
“你也不是没一点本事,只是为人少了稳重。有些话是能乱说的?半年之后,娘娘若没……消息,丢脸的是你们正修堂。你以后还打算当大夫?”
“孙女官教训得是。”
卫湘君低眉顺眼地道。
根本不用半年,岳王后便会有身孕。
倒不是卫湘君医术有多高超。而是前世,王后的确是在那个时候有喜讯传出,国主还为此公告天下。
卫湘君这回,算是耍了个滑头。
孙女官要进去前,又回身看了看卫湘君,“娘娘心胸豁达,也不会强人所难。这宫里的女官又不缺你一个。不过有句话,我得提醒你。宫中之事皆是机密,要管住你的嘴!”
“姑娘!”
一个孩子的叫声传来。
阿寿站在不远处的马车上,挥起手里一本书卷,隔着街对卫湘君喊道:“姑娘让我背的《汤头歌》,方才我都背出来了!”
“阿寿方才一个劲地问,姑娘怎么还不出来!”
说话的是今日帮忙驾车的郑家老仆。卫湘君的车夫被派去接病人了。
这位素来喜欢阿寿,又调侃道:“这孩子为了当大夫,都快魔怔了!”
“在史夫人的府邸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孙女官出言训斥。
那一老一少赶紧闭了嘴。
“他不过是小孩儿,还请女官见谅!”
卫湘君回了一句,便朝对面走去。
孙女官也不急着转身了,只管瞧着卫湘君。
这位明明是侯府千金,可真瞧不出半点贵女的矜持与稳重。不说成日抛头露面,非要当什么大夫,便瞧她做的这些事,几乎可称离经叛道。
同样也是出身公府之家,孙女官实在欣赏不来这样的。
“阿寿便背给我听听。若是一字不错,我让郑大夫收你为徒!”
卫湘君走到车边。
“我从头开始!”
阿寿将手里的书塞给卫湘君,“补益之气,头一个是四君子汤:四君子汤中和义,参术茯苓甘草比。益以……益以夏陈名六君……”
卫湘君笑着看向阿寿。
这孩子不只倔,简直钻了牛角尖。这几日突发奇想,要拜卫湘君为师。
卫湘君自己都没出师,半瓶子醋还晃荡,哪敢误人子弟。
说来卫湘君当年学医,是被大人哄着,刚开头心里未必乐意。况且当大夫有多辛苦,正修堂的人都知道。也是没见过阿寿这样,非要自讨苦吃的。
好像不帮一把,说不过去。
阿寿正背着《汤头歌》,见老仆要拿小杌送下去,便伸手接过,跳到地上,扶着卫湘君踩着杌子上车。
“还有升阳益胃汤:升阳益胃参术芪,黄连半夏草……草……”
见阿寿打了顿,卫湘君坐进车里,笑道:“黄连半夏草陈皮,苓泻防风羌独活,柴胡白芍姜枣随。罢了,还是没背全,拜师这事暂且不提。”
阿寿一瘪嘴,差点要哭了。
“姑娘通融一下,阿寿……”
“郭爷爷,赶紧躲开!”
还站在下面的阿寿蓦地喊了出来,脸上露出了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