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念头起伏,他面前红木桌案上,一卷白纸自行铺开,一块漆黑的古旧砚台中墨汁翻卷如霜雪。
身披宽大袍服,容貌只有三十余岁,身后银色长发披散的高明镜悬腕,手中已多出一杆画笔。
砚台中突地钻出一只半个巴掌大,墨绿色的女童,鼓起腮帮子,朝着笔尖吐出一口墨水。
高明镜想要用画作记录下这一幕天象,然而他终究没有落笔,因为明月的变化如昙花一现,连同心头创作欲望也消弭无踪。
“唉。”高明镜惋惜摇头,作画就是这般,灵感来时如有神助,灵感去时索然无味。
“tuitui。”砚台中,如神话精灵般的墨女有些生气,叉着小腰,朝他吐口水。
高明镜莞尔一笑,安抚道:“只是一次星象扰动罢了,你何至于此?”
“tuituitui……”墨女不搭理,继续发动喷水攻击。
……
钦天监。
当黄贺结束晚课,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自己的卧房,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他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白日里的一幅幅画面在他脑海里闪烁。
西林壁前,对国师的推崇向往,以为季平安是普通监生,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时的感慨。
饭堂内,同窗好友用自谦口吻,讲述见闻时自己心头的自卑与失落。
翰林院里,被承旨学士接见,短暂进入更高圈层时心中隐晦的振奋与骄傲。
黄昏后,曲终人散,自己孤零零回到屋舍时,才恍然回神,自己仍只是个渺小的漏刻博士。
仿佛一场幻梦,也只是一场幻梦。
受到了嘉奖,但也仅止于此,收获了同窗的感激,但真正依靠的却并非自己的能力。
这种小人物短暂飞出井口,参与到更大事件,又最终归于平凡的经历,与市井中主人公梦游仙境,醒来时发现一场梦的故事异曲同工。
可终究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黄贺睁开双眼,觉得胸口有些憋闷,他来到窗前奋力推开窗子,让微冷的夜风吹拂自己的脸,然后他看到了一轮明月。
‘……不瞒你,我前两日还梦见当年,你我抵足而眠,月下立志,畅想未来……’
于文靖的话回荡耳畔。
在漏刻博士的职位上终了此生,真的甘心吗?可不甘又能如何?
黄贺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当他醒来时发现伏案趴在桌上,窗外天已大亮,他头昏脑涨地披上袍子,去饭堂吃了早食,临走时一拍脑袋,又外带了一份餐盒。
拿上采购来的棋盘与刻刀,来到了“青莲小筑”外,正要叩门却发现门扇并未关闭,轻轻一推便已敞开,然后他愣住了。
一夜过去,原本荒颓的小院中生机盎然,青草铺满土壤,杨柳碧透如玉,池塘中有锦鲤跃出水面,溅起金色涟漪。
院子中央那株老桃树花苞绽放,粉嫩的桃花开满枝头。
树下摆着一只藤椅,藤椅上卧着一袭青衫,青衫上洒满了晨露。
“季司辰,您怎么在外头睡了一夜?”黄贺怔然回神,快步走过去关切地问。
季平安睁开双眼,院中仿佛有雪亮刀芒一闪而逝,他露出笑容,有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您未修行,凡人的身体受不得春寒,若是染病也是麻烦……”黄贺碎碎念地放下食盒,露出白花花的肉包、脆爽的小菜、皮蛋瘦肉粥。
季平安微笑道谢,拎起食盒返回堂内,大快朵颐。
黄贺站在树下,准备搬开藤椅,这时候,头顶一片桃花徐徐飘落,他下意识抬手接住,继而瞳孔骤缩。
只见掌心桃花居中断开,断口光滑如镜,就像被神兵利器切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