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季平安解除“水遁”,从河面捞起一只花灯的前些时候。
余杭城东南角,秦淮河支流旁,近乎郊外的地方,坐落着一座dú • lì的建筑,其中一座高楼格外醒目,隔着老远,都能望见。
那由白色石头铺成的台阶尽头,紧闭的大门上,悬着“阴阳学宫”的牌匾。
只是往日清冷的学宫外,今日多了数驾马车,以及在一旁等待的仆从。
从车辕徽记,以及家丁衣服上绣着的文字上,可以清楚认出,此乃裴氏主家的队伍。
打昨日得知消息后,上午时候,李湘君便亲自乘马车,赶来了学宫,想要请那位从神都城游历而来的“老司历”帮忙占星。
结果不巧,抵达后得知,对方一早便出去了,不知所踪,只声称是去探望老友,晚些时候归来。
李湘君忧心相公与长子的安危,只好耐心在宫中等待。
结果这一等,就到了晚上。
“夫人,天色已晚,您不若明日再来。或者,等司历师兄回来,我再请他去裴氏府上?”学宫正殿,灯火通明,一名年约五十的星官迟疑地看了眼外头,忍不住说道。
他是余杭城内,学宫的“学监”。
虽为官员,但一来学宫乃清水衙门,二来便是知府大人也要卖裴氏颜面。
故而,面对李湘君,这位学监显得颇为客气。
在他对面,身披紫色罗裳,头戴金步摇,气质温婉端庄的裴氏主母眼含忧色,有些动摇。
她咬了咬嘴唇,既不甘心无功而返,又觉得已然入夜,自己虽带着一群仆人,但终归是个女人,留在这边也不好。
正在迟疑的功夫,外头忽然传来脚步声,与说话声,然后便是一名提着灯笼的阴阳人飞奔向正殿,激动道:“司历大人回来了。”
美妇人眸子骤然明亮,纤长的手指拢了下衣袖,施施然起身,脚步匆忙地迎出房间,远远的,就看到一名老者负手走来。
其身披古怪长袍,白须白发,老学究模样,行走间自有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度。
学监大喜,忙起身开口:“师兄可回来了,我替你引荐一番,这位乃是……”
钦天监正笑了笑,道:
“若老夫所料不错,该是裴氏家主裴巍的夫人,此番前来,是为卜卦寻人?可对?”
李湘君微微一怔,继而喜上眉梢,道:
“不愧是神都城的星官,老先生所言不错。”
她当即,将自己求问之事说了一番,只是隐瞒了魔师遗体这部分信息,末了凄然道:
“妾身这些日子心中忧虑,也请了各方寻觅,却尚无发现,听闻老先生到来,特来请托,还请出手。”
中年学监也委婉劝道:“师兄,裴氏夫人已等了你大半天。”
钦天监正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他当年在神都时,就给城内达官显贵骚扰的不胜其烦。
以至于到后来,宣布“闭关”,也是为了避免整日被人托关系占星问卜。
结果没想到,抵达余杭没几日,名声就传了出去……只是看着学监的挤眉弄眼,老监正无奈道:
“罢了,那老夫就且试一试。”
李湘君大喜,当即命人将准备好的生辰八字、毛发、贴身衣物等“媒介”送上。
一群人在殿内落座,钦天监正抬起干瘦的右手,凌空虚按,掌心一轮虚幻星盘浮现,徐徐旋转,周围人大气不敢喘,等待结果。
片刻后,钦天监正“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
旋即,他又对“大公子”的媒介进行占星,这次……他眼神中便多了一丝意味难明的味道。
“老先生,结果如何?”李湘君身体前倾,双手无意识攥紧裙角。
只是心中,并不是抱有太大希望,然而眼前面容和善的老星官的下一句话,却令她眼睛一亮:
“若老夫感应不错,裴家主此刻就在余杭城南,往东南方向,十里之内,五里之外,一处与裴氏有关的地界。”
顿了顿,老监正迟疑道:“至于贵公子的下落,星空启示模糊不清,无法定位。”
真有结果?!
李湘君韵味十足的圆润脸庞上,先是惊愕,继而绽放喜悦:“老先生有几成把握?!”
钦天监正呵呵一笑,捋着胡须道:
“这窥探命运之学,何谈把握?也只窥探一角罢了,只是老夫观之,裴家主命星黑云笼罩,危在旦夕,夫人若要寻找,还须尽快才好。”
危在旦夕?!
李湘君花容失色,喜悦敛去,哪里还敢耽搁?
当即道谢,并命人呈上谢礼,自己则来不及遵从礼数,提起裙摆告辞离开,急匆匆朝外赶。
虽说长子仍不知下落,但先寻回丈夫也好。
至于具体位置,李湘君在听到描述后,心中便已升出一个名字:“半月山庄”。
夫君为何会出现在自家那个不起眼的农庄里?且危在旦夕?
李湘君想不明白,但她仍当机立断,走出学宫大门后,当即对护卫道:
“你们两个速速骑马,去斩妖司寻夜司首,就说我裴氏家主身在半月山庄,请官府立即驰援。”
“是!”两名亲信应声。
李湘君又挑选两人:“你们速速回府,召集家族高手赶往此地。”
“遵命!”
眨眼功夫,四匹千里驹铁蹄翻飞,于夜幕中拉出一串烟尘。
李湘君则钻入车厢,沉声吩咐一声“回府”,继而靠在软垫上,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十指紧握,显示出美妇人心中的不安。
……
……
秦淮河上。
季平安捧着四方花灯,在看到那简笔画成的卡通图案,他整个人好似被无形鞭子抽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