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表明身份?不妥……方世杰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突然面色一沉,声音沧桑冷漠:
“你可知,我究竟是谁?”
季平安好奇道:“你是哪个?”
旋即,只听被提在半空,身材矮胖,保持“乌龟划水”姿势的初代神皇嘴角一歪,霸气侧漏,吟诵道:
“得道年来五百秋,不曾飞剑取人头。神皇未有天符至,且货乌金混世流。”
季平安“大惊失色”:“你……你难道是……”
方世杰傲然颔首,道:
“本座,便是大周初代国师,星官途径开创者。得见本国师,还不撒手?!”
“……”季平安登时给干沉默了。
人也从奔行状态停下,俩人站在余杭城外的一道土坡上,大眼瞪小眼。
一阵山风拂过。
季平安略显变调的声音从斗笠中传出:
“你……怎么证明?”
被提溜着,竭力仰头保持威严姿态的方世杰淡淡道:
“你大可以不信,待本国师去见我那不成器的大弟子,一见便知。”
说完,他略带期翼地盯着对方,心想这小星官只要不蠢,总该放手,恭敬请自己恕罪了吧?
然而季平安沉默了下,忽然笑道:
“不必劳烦监正了。”
说完,他脚步突地朝地面猛踏,土黄色星光腾起,将二人吞没。
不多时,余杭城内一处巷子内。
几名孩童兴奋地推着一只车轮玩耍,突然惊骇发现前头覆盖青苔的砖石突地拱起,仿佛有东西要从地底钻出,吓得惊恐四散。
旋即,砖石喷泉般扬起,土黄光辉裹着二人走出。
季平安抬手定住那滚到近前的木制车轮,脚步一踏,身后砖石复原如初。
他反手拿起车轮,干枯的木头染上绿意,绽放嫩芽,季平安随手将车轮掰成几个手镯、脚环。
屈指一弹,分别禁锢住方世杰的手腕、脚腕。
手一松。
小胖墩“哎呦”一声落在地上,眼瞅着要摔倒,手脚却自行挪动,翻了个跟头稳稳站定。
季平安哂笑一声,身披斗笠,负手大摇大摆往前走,背在身后的手指如集市上操控木偶戏的民间手艺人般灵巧挥动。
方世杰惊恐发现,自己也成了“牵线木偶”,四肢不听使唤地被操控着,亦步亦趋跟在了“神秘人”身后。
他怒道:“你胆敢欺师灭祖?”
心中却疯狂擂鼓:
莫非自己猜错了?对方压根不是正统星官?或者说,其中还有隐情,导致大周国师这个身份,在“星官”面前失去了威严?
国师啊国师,你坑苦朕了……初代神皇心中叹息。
季平安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
“方少爷面对洞玄妖人尚且沉稳镇定,如今何必故作怒意?”
方少爷……他果然知道我这一世的身份……神皇悚然一惊,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一来一回,城中早已过了晌午,街上人流攒动。
方世杰原以为对方这身打扮,尤其是面部给黑雾笼罩,必然遭到围观,但事实上,沿途的百姓仿佛没看到二人般。
方世杰见状,只好认命,闷头跟随。
两人左拐右拐,却距离阴阳学宫越发远了。
终于,二人在踏过一道小石桥后,停在了一间位处稍显荒僻的老街内,年代久远的客栈门外。
客栈不大,只是两层小楼,油漆斑驳,走一个“闹中取静”的风格。
门口台阶磨得发亮,头顶招牌风吹雨打,写着“福来客栈”四个大字。
方世杰愣了下,只觉眼熟。
季平安却已迈步进门,朝柜台里抬起头的掌柜丢过去一粒碎银,道:
“甲子三号房,不夜宿,只歇一个时辰,银钱你看着收,额外要一桌酒菜,送到房里。这生意做不做?”
掌柜愣了下,但许是年岁大了,见惯了古怪客人,笑道:
“做的,做的。来啊,领客人上去。”
方世杰怔然,只觉耳熟。
二人蹬蹬踩着木制楼梯上了二层,进了“甲子三号”……客栈不大,房间也没几个,名字倒是起的气派,总共几个屋子,还要分个甲乙丙。
房间也不大,两个人一起便显得逼仄。
好在除了床铺外,一张桌子摆放在窗子旁。
季平安抬手推开,外头绿树荫荫,小河蜿蜒,石桥隐现,倒是个临街巷的位置。
方世杰站定在屋内,眼神中带着恍惚。
很快的,几样简单的酒菜送上来,摆在窗边的方桌上,店小二做了个“请”的手势,拎着托盘关门下楼了。
季平安径自坐在一头,勾勾手指,方世杰被操控着坐在对面的条凳上。
桌上酒壶自行悬起,仿佛被无形的手持握,分别倒满两杯。
季平安捏起自己的酒盏,没有喝,用筷子依次指点桌上的几样菜:
“素、肉、鱼、蛋……俱全。‘国师’可眼熟么?”
方世杰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叫自己,忙从古怪情绪中抽离,皱眉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不要说,跑了一趟路饿了,专门来歇脚用饭。”
季平安放下筷子,笑道:
“时间太久远,‘国师大人’您可能已经记不清了,我便提醒下吧,这处酒楼乃是余杭裴氏的产业,恩,准确来说,乃是祖产。”
“裴氏啊……”方世杰哦了一声。
季平安继续道:
“据说,余杭裴氏这一支发迹源头,乃是昔年一名唤作‘裴三娘’的女子,其本在澜州某小城开店,后来才搬到余杭,来了之后没有别的营生,也只懂得做客栈,便用积攒的银钱,开了一家小客栈,名字没有改,也叫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