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刻薄的字句,顺着天台凌乱的风,刮进蔚拂的耳中。
碱水市的冬季,原来这般寒冷。
冷到一颗心,一个人,僵在原地似乎要冻成一根冰棍儿。
她连眨眨眼睛都觉得费力。
衣着华丽,容颜殊丽的年轻男孩和年轻女孩,站在最寸土寸金的酒店vip天台,嚣张跋扈,张扬肆意。
蔚拂安静地呼吸着,拎起自己的包,如同路过陌生人一般,丝毫没有看他们一眼,就那么走了过去。
她目光的焦点在虚空中,大致方向是电梯那边。
“蔚拂。”女孩冷厉的嗓音突兀地变调,沾染上一丝慌乱。
许钰战到正酣,火气噌噌直冒,却半分奈何不了许星瑶,此时,看见许星瑶心意一散,他立马扬起了笑脸,还相当傻X地鼓起掌来,“噢!玩脱喽!女朋友气跑了诶,三月瑶,你不行啊,要去追吗?”
如果去追,就代表动心了,心慌了,把那个人放进心里去了。
玩着玩着把自己真心搭进去了。
这可是他们这些纨绔最不屑的。
许钰高调地摆出准备嘲笑的姿态。
可是眼前的女孩,根本没搭理他的挑衅,她瞳孔晃了下,把挡在前方的许钰近乎粗鲁地一推,然后毫不犹豫地就朝那个女人追去。
许钰被推地一个趔趄,往后倒退了几步才站稳身形。
他脸上的笑容顿了下,随着他重新站定,那抹嘲笑也消失了。
竟然……真的追了过去。
许钰被怒火点燃的眸子,一下子空了,呈现几分茫然,隐约还有几分……遗憾跟痛苦。
他们这种人,怎么会动真心又怎么能动心呢?
真的动心了又有谁会信?又会被怎样无视轻贱呢?
他已经很久没想起玲玲了。
郊区他购置下的那套房子,准备和玲玲二人世界的资产。
他没有去看过一眼,可也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去处理掉。
明明已经再也用不上了……
许钰舌头舔了一圈牙齿,又顶了顶腮帮子,他重新勾起抹笑意。
“呸。”
他吐了口唾沫在地上,竟然隐隐舔到了一丝血腥气。
那死丫头是下了多重的手?
就为了维护那个女人……
-
蔚拂走得毫不拖泥带水,但并不至于用跑的,毕竟,也没发生什么被欺负了的事,也没有谁追着要打她。
只是……一个不知道是否足够在意她的人,可能会追来而已。
因此,许星瑶跑过来时,还是比较轻松地追上了人。
“咔。”很轻地一声电梯门卡住,又因为夹到东西的感应,门重新开了。
女孩喘着气,进了电梯。
蔚拂冷却的心跳吓到一瞬间静止,张嘴就要骂人,“你不要命了?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虽然绝大多数情况下现在的电梯安全做的很到位,但每年电梯夹伤人的事件还是层出不穷。
怎么可以在电梯门要关上的时候,伸手以血肉去挡呢?
许星瑶两手撑在膝盖上,微躬着身子,还没喘匀气,只好抬起一只手,摆了摆,代替解释。
是手机。
所以,她伸手是拿手机挡了下门吗?
难怪,刚刚听起来更像是金属的碰撞声。
蔚拂看清后,撇过脸去,微拧着眉不再说话。
许星瑶没忍住笑了笑,她撑着膝盖直起身子,心底倒有几分甜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女朋友突然就撇下她走了,像是在生气,但都生气到走人了,还是第一反应担心自己,这种被放在心上的感觉,很特别。
“他是很讨人厌,今天算我的错,地方没挑好,让许钰那个家伙败了我们的兴致。”许星瑶可不是一个会在人前低头的人,但她此时勉强愿意哄一下女朋友,主动承下了错误,“你不高兴,我们换一家吃饭吧。”
“……”
蔚拂瞥了她一眼,有点儿说不出话来。
电梯抵达了a层,蔚拂往外走。
许星瑶跟着蹙了下眉,还是好脾气地又追了上去。
“蔚大总监。”
“蔚大才女。”
“女朋友。”
“泠鸢大赛本届冠军得主蔚女士。”
……
复赛都还没开始呢,说什么鬼话。
蔚拂听到不好意思了,站定,转头看她。
许星瑶得逞地笑了笑,“别不高兴了,让那种人气到自己,也太亏了,要不,你看他不顺眼,下回我见他一次揍他一次,给你出气,行了吧?”
蔚拂眉头拧得更深。
这片街道的场所消费奇高,过滤了不少人迹,但街上虽不至于人来人往,也不时有路人经过。
许星瑶长这么大,真没哄过谁,也没这么好脾气好耐心待人。
尤其,此刻在街上,更觉几分尴尬,她忍不住了,低声道,“你到底在生哪门子气?”
她莫名其妙,觉得这女人气性未免太大了吧。
遇上许钰也不是她想的啊,她定在这初心不是还正是为了蔚拂吗?想跟蔚拂约个不被人打扰的,美好的约会。
女人紧抿着唇,面无表情。
两人对峙。
蔚拂好半天说了,一字一顿,“我,并不想成为许大小姐众多过往辉煌经历中的一员,也并不喜欢被‘玩’,我没这个荣幸。”
许星瑶当即懵了下。
她略微思索,这才反应过来蔚拂气的是什么点。
“不是,谁说你会成为那什么经历中的一员了?”许星瑶表情微妙,又有些尴尬,更多的是一种无语和不耐烦。
“我玩你了吗?我怎么不知道。”许星瑶没好气,“你见过谁这么玩女人了?那也真是够尽心尽力的。”
“你跟你之前的那些女朋友……也是这么说的吗?”蔚拂微微动容。
那能说过吗?
就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更别说还要我追上来解释的。
许星瑶磨了磨牙,听着愈发憋屈不爽,“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语气冷硬。
蔚拂的心一瞬间更乱了,她憋在胸口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好半天,沉而缓慢地叹了口气,“那我先走了。”
“……”
许星瑶眼睛看向别处,烦躁地皱着眉头,余光注意着女人,直到那人走出三步开外,她轻哼出声,“呵,嫌弃我恋爱谈多了呗,不喜欢我纨绔轻浮呗,早干嘛去了。”
女人的背影顿了下,很快又重新抬步走了,没有回头。
许星瑶咬唇,攥着熨烫得规矩的百褶裙锋利的裙摆,碾出不平整的褶皱。
继而,她转身推门重新进入大楼,进电梯去了地下停车场,自顾自开车走了。
-
转眼就是周一。
白天好几次,许星瑶出办公室门,路过蔚拂桌边,也偶尔在茶水间狭路相逢。
许星瑶余光扫着女人,那人不避不让瞧了过来。
“……”
许星瑶简直想骂人。
那是什么清冷倔强的眼神?
许星瑶其实想的是,我都这么反常又明显地出来在你眼前晃荡了,你最好赶紧主动过来破冰,那我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
可对方很没有自觉啊。
那眼神反而看得许星瑶自己心底莫名地发慌。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大概就是指现在这种情况了吧。
许星瑶周三回许氏总公司开会,快马加鞭又和魔镜那边联系上,周四就很临时要去出一趟差。
她和蔚拂都还没来得及和好,甚至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她头大地奔赴了魔镜,交流过程很坎坷。
突然间,对方的态度就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了。
她遇上了难题。
连着出差两天,明明眼前是其他高层们喋喋不休针对魔镜的探讨,是魔镜接待方疏离朦胧的微笑,可她脑子里,却竟然是蔚拂那记眼神。
无数次,分分秒秒。
焦躁到许星瑶整个人沉不下心。
那记清冷又倔强的眼神,仿佛诉说着千言万语,又仿佛要拒她于千里之外。
恍恍惚惚,最后,她胸腔里满溢出来的,却是无可名状的心疼。
她心疼那记眼神,心疼蔚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