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走出的帝王将相各有真言。
言出法随。
不明身份的大剑仙,此剑偃旗息鼓,使江河颠来簸去的剑气威压,犹如一片春风,刮乱赵汝愚鬓发。
而沈鲤也看清究竟是谁出了这一剑。
来者驼背持剑,须发皆白,老态龙钟。
若非亲眼看见先后两剑惊天动地,少年郎绝不相信出自这老人之手。
老者踱步走了几步,啧啧称奇:“儒家的《帝王将相图》,厉害厉害,比方才的《万里江山图》更加难得。老夫和腐儒打过不下六十场,加上你,不过两人精通《帝王将相图》罢了。”
儒家练气士立身根本错综复杂,沈鲤也不清楚《帝王将相图》强在何处。
“乔先生,此神通很厉害嘛?”
乔白素脸上的震惊之色仍未消失:“你的赵先生和我对敌时的《万里山河图》,非放眼天下铁了心囊括寰宇的大儒不能施展,三国分离之前,自有几位堪称国之柱石的大儒修有此大神通。放在眼下,三国庙堂上的大儒不少,说不准亦有人能施展。
而《帝王将相图》不同。
此神通……不仅要学究天人,更要见惯人生百态且真正有本事出将入相的大儒,才可以拿来对敌。”
单单一个学究天人的门槛,便刷掉一大波儒生。
后面,见惯人生百态,有本事出将入相,如此儒生,万中无一。
乔白素越发佩服赵汝愚:“赵先生或许有机会成就儒圣,也就是道家的陆地神仙,佛家口中的在世佛陀。”
沈鲤好生打量熟悉的赵先生,往日只觉他阴谋诡计层出不穷,逼的人不得不顺从的阳谋接二连三,委实料不到,亲切唤作赵大哥的赵汝愚,居然有这种惊人气概、胆魄!
赵汝愚收起画卷。
帝王将相渐次淡如虚影,然后纷纷回头瞥了赵汝愚一眼,杳无踪迹。
老者夸赞道:“收放自如,不过三十些许的年纪,将来天下该是你的牧马草场。”
赵汝愚深深一拜:“晚辈不知老先生到此,多有失礼,还望老先生海涵。”
“哈,你们儒生就喜欢拘泥狗屁不通的世俗礼节。”老者指向沈鲤,“小子,老头子问你,剑仙对此,如何行礼?”
乔白素用手肘顶他:“别发呆,大剑仙问你话呢。”
沈鲤连忙回道:“我辈剑客,出剑,便是最大的礼节。”
“哈哈哈……孺子可教!老头子再问你,那两剑的剑意比你宰江虎臣时如何?”
沈鲤微惊,未曾料到自己于醉春楼破釜沉舟斩杀江虎臣,竟被老剑仙看在眼里。
“老先生的剑意光明正大,好似山中遇见猛兽,不论是否打的过猛兽,先递出一剑再说,一剑不够,再来一剑,纵然实力不济,死在猛兽口中,也志满意得!所求为何?痛快而已。”
沈鲤凭借对那两剑的印象,小心谨慎回复道。
认真论起来,老剑仙的剑意,决不仅于此,只是他才四品金刚境,品咋这么些,不错了。
老剑仙将剑随手丢回剑鞘,朝赵汝愚摆摆手:“不打了,没意思,西蜀守国有余,却难以出山,八部天龙这般养国运的神物,得到最好,得不到也就算了。”
赵汝愚又深深一拜:“老先生高风亮节,晚辈佩服。”
“哎哎哎,老夫只喜欢你们儒生一点,便是拍马屁令人格外舒服。哈哈哈……”
老剑仙走到河畔,落脚于河水,眨眼间,河水宛如献媚小厮主动为其铺成一条坦途。
大摇大摆。
伛偻着背走到沈鲤跟前。
看都不看乔白素一眼。
“小子,溪湖芙蓉剑对剑阁山意义非凡,不能送给你当做佩剑。放心,西蜀剑客不是北隋那群心胸狭隘之徒,同样不是南吴这伙伪君子、假秃驴,溪湖山客死在你的剑下,是她罪有应得的,技不如人,死则死已,怨不了他人。”
沈鲤听老剑仙一席话,心生敬佩,旋即把溪湖芙蓉双手恭敬地递给老者。
老剑仙叹气一声,看着溪湖芙蓉剑身纹路以及镌刻的芙蓉:“上一任溪湖山客于剑阁山有大恩,我曾保证活着一天,便让溪湖山客传承不绝,该重新找位资质不错的苗子,重新传授溪湖山客的本事了。”
“老先生,那张琴被……”
“琴倒是无妨,有了这柄剑,还能打造千千万万张琴。”
“是,老先生费心了。”
老剑仙扭身笑道:“你传道授业的不错,这小子一身杀气,却敦厚朴实。”
赵汝愚笑说:“他原是可造璞玉,晚辈仅仅稍加雕琢而已。”
老剑仙满意点头:“收走你的战利品,不给你小子点甜头,莫说你心生愤懑,老头子也觉得怪丢脸的。”
沈鲤拜道:“晚辈万万不敢心生愤懑。”
“别一天到晚拜来拜去的,你是剑客,不是儒生。好比那参天大树,不够强壮时,审时度势能屈能伸极好极秒,但待你枝叶繁茂,须得一剑抚平天下不平事。我辈剑客,千万不可令蝇营狗苟拌住手脚,该出剑时,就出剑!!”
“拿着吧,老夫在江湖上有几分薄面,故人看到这柄剑,定会助你一助。”
老剑仙解下佩剑,带走溪湖芙蓉,又将自己佩剑交给沈鲤。
“这般大礼,晚辈绝不敢接受!!”
老剑仙伸手重重拍下他的脑袋,一缕剑气没入身体,骂道:“婆婆妈妈,越看你越不像剑客,瞧你斩江虎臣,不是挺有那回事的吗?”
说罢。
老者脚踏溪湖芙蓉冲宵远走高飞。
乔白素从没有羡慕过一个人,如今有了。
“受着吧,老剑仙自知寿元将尽,干脆传剑于你。将来,别给老剑仙的剑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