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一些陈年旧事,老倔头话题转到甘厚斌身上,就听他说:“再说厚斌这事,十三那天上午二爷去过你家,下午厚斌就出事了,有人怀疑是二爷……”
甘一凡立马急了,“胡说八道,二爷去我家是给我家树浇水,上午去的,他下午出事怎么可能是二爷,再说二爷根本没有见到他,完全就是无中生有。”
“可不是怎的,大家都知道不可能是二爷干的,人警察都来调查过,死因就是过分激动造成心肌梗塞,跟人二爷有个毛的关系。”老倔头附和着,接着说:“就是那么阵怪风,也不知从那个缺德鬼口中传出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拎出来说,说二爷通阴阳,能跟鬼魂对话,几十年前老葵叔家闺女变鬼找二爷帮忙,这次厚斌突然犯病也是这个原因。”
“会是谁?”
老倔头摇摇头,“查不出来,这些怪话不是从庄里人嘴里听来,而是从游客口中传出,早几天的事了,想查也无从查起,人都找不见。”
时间来到七点半,甘一凡跟老倔头约好明天出湖的事告辞离开,再一次来到二爷家。
二爷忙的差不多了,剩下两个病人刚喝完药睡去,家人在一边守着,等病人醒带回饭店吃点东西,歇息一夜明早再过来。
天气渐渐变暖,二爷脱了大衣,穿着件长褂,就着几样小菜喝粥。
“有事?”
“没事。”
“没事连跑两趟。”老爷子笑了一下,“有事说事,没事回家去,二爷年纪大了受不住累,要早睡。”
“不知道怎么说……”甘一凡挠头,过去给二爷添碗粥,“就是听到些传闻,心里不痛快。”
“既是传闻,何须理会。”老爷子继续喝粥,喝完粥才接着说:“修道之人首重心境,亲眼所见尚且不乱吾心,何况听传之言,心安理得根本无需理会。”
甘一凡收拾碗筷清洗,说:“知道做不得真,可控制不住自己,就是想来听一听二爷亲口说。”
二爷漱口,湿毛巾擦嘴,往躺椅上一靠说:“答案在书里,何时找到答案何时来跟二爷讲,你来讲我来听。”
甘一凡似懂非懂,“这么说当真是二爷?”
二爷眼睛都闭上了,带着鼻音说:“莫问,自己找答案。”
“可为什么呀?”甘一凡收拾干净碗筷,临出门忍不住问道。
“师兄常言,道在心,心在宁,眼不见心难宁,唯空可宁。”
夜色下,风吹竹林沙沙作响,飘落几片枯叶,随手拈起一片枯叶指间摩挲,沉默良久……还是想不通。
踏着月色回走,拐过竹林,不远处笑笑饭庄门口车来车往,人声吵杂。
陈桂芳在其中,周旋在客人之间,脸上带笑,却不像甘一凡想象的那样笑脸牵强,反而比往日多了几分轻松。
“?”
甘一凡理解不了,好不容易接回丈夫,丈夫突然死亡,何来轻松?
他绕开人群走过去,两人目光隔空相遇,可以很清晰的看见,这一刻陈桂芳笑容僵在脸上,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笑容重新生动起来。
“一凡回来了,姨在忙,回头找你说话。”
“诶。”甘一凡应了声走开,走远了,到家门口,实在忍不住回头再看,陈桂芳脸上再次出现轻松的笑容。
忽然之间明白一些。
以往陈桂芳见到他总不自然,那是因为心中有愧。现在人彻底没了,愧疚感估计也随着人的离去变淡或者消失。
再有,人不再是关在监狱,有一份责任羁绊,陈桂芳这些年一直活在对甘一凡的愧疚与对丈夫感情羁绊之中,从来没有走出来过。现在,随着丈夫死去,这份羁绊的枷锁打开,她才能感到轻松,开始新生活。
包括甘晓晓也是一样,父亲对于她的概念不存在温情与父爱,有的只是身为人子的责任与人伦关怀,更多的却是与陈桂芳相同的愧疚感与心灵枷锁。
甘一凡或许想不到这么深,但他多少也能明白一些,并且他从陈桂芳那张轻松的笑脸上体会到二爷用心良苦。
事到如今,他当然知道甘厚斌的死不是意外,二爷口中的书自然指的是《毒经》。毒经中有答案,要甘一凡自己找出来,等于明摆着告诉他,甘厚斌中毒身亡。
具体中了什么毒,甘一凡现在不清楚,现在他只知道二爷这么做就是要让他道心安宁。
回避不见,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跑的再远心中惦记,道心怎能宁?
“空”,何谓空?就是没有,就是死去,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