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两京为国子监,各省设立的便叫太学,如浙江太学,以此命名!”
朱祁钰目光深邃道:“不止让全国文武百官的适龄儿子入学,朕还想让天下举人入学,以后再让百姓家的子女全都入学。”
“不止要办太学,还要办小学、中学,都要办!”
“林聪,你把这件事办好,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千古大计,百年之后,可能后人不记得朕,却一定记得你林聪!”
“臣不敢居功!”
林聪纳闷,皇帝去哪弄这么多银子去呀?
别忘了,皇帝现在还为钱挠秃了头了呢,哪有闲钱搞什么省太学。
而且,皇帝想攥住朝中文武百官子女的前程,遇见的阻力绝不是一般的大,就算有钱,恐怕也难以推行。
不过他可不敢说不吉利的话,脑袋重要啊。
……
宋瑛带着监生,浩浩荡荡出现在陈循家门口。
“天诛佞臣!”
“请陛下诛杀陈循,还天下一个公道!”
“陈循之罪,罄竹难书!”
坐在家中奋笔疾书的陈循,闻听消息整个人都懵了。
他刚写好劝谏皇帝的奏章,希望皇帝听监生之谏言,裁撤厂卫,以正视听。
结果他家门口,就被监生围住了,骂他是奸佞!
“本首辅做了什么就成奸佞?”
陈循气得治咳嗽,口水喷在工工整整的奏章上,气得他把奏章给撕了。
若按照他写的,劝陛下听监生的谏言,岂不坐实了自己奸佞身份?
“这个林聪是怎么办事的?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去查,他们不在西华门跪着,跑本首辅的府上做什么?”陈循气坏了。
很快,管家气喘吁吁跑回来:“老爷,有监生说陛下逼着他们杀了陈秉中、罗崇岳和马昇,又逼着他们来府上叫骂……”
陈循张了张嘴,愣住了,过了好白天才回过味儿来:“夺笋啊!”
“老奴去林阁老府上问问?”管家没明白其中深意。
“问个屁啊,这就是林聪出的毒计!”
陈循暴跳如雷:“他肯定投靠皇帝了,才皇帝出这么个损招!”
“皇帝就范shā • rén了,却逼着本首辅也跟着跳进屎坑里。”
“先有奸佞后有昏君,皇帝是让本首辅当奸佞啊!”
“本首辅想洗清自己,就得洗清皇帝!”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该死的林聪,他岂敢背叛本首辅?”
陈循后悔了。
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在勤政殿,皇帝让他帮忙按着太监,他来杀……那一幕,多少次出现在他梦里,可皇帝要杀的人,却不是太监,而是他!
“老爷,那能怎么办?”老管家是他的书童,对他忠心耿耿。
“国子监监生又不止这些,再鼓动人去为陈秉中鸣冤。”陈循咬牙。
“老爷,那监生说陈秉中好像还没死呢。”
噗通!
陈循一屁股跌倒在椅子上面:“皇帝好毒的心啊!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必死,却还活着……皇帝是用陈秉中杀鸡儆猴,告诉国子监的监生们,不许再闹!”
“老奴去试试?”
“试个屁啊,谁还敢去哭谏了?恐怕皇帝还会有手段,国子监这招棋是不能再用了。”陈循苦笑。
“马昇是您的门生,若白白死了,恐怕您的根基会继续动摇的!”老管家很是担忧。
“动摇也没办法了!”
陈循目光闪烁:“日子定下来了,后日京营出发,我们的时机就来了,成不成,就看这一次了!”
“那外面……”
“不管了,让他们闹去吧,奸佞的帽子反正也摘不下去了。”陈循破罐子破摔了。
……
打发走林聪,朱祁钰心里很不踏实。
“陈循充耳不闻?”朱祁钰不信,文官最重要的就是名声,陈循连名声都豁出去了,他究竟要干什么?
“回皇爷,陈首辅府中没有任何动静。”冯孝回答。
“诡异,太诡异了。”
朱祁钰来回踱步,刚好起来的心情,又低落下来。
“东宫有什么特殊的吗?”朱祁钰又问。
“毫无异动。”
“带刀侍卫有人靠近东宫吗?”
冯孝摇摇头:“据奴婢所知,应该没有,皇爷,带刀侍卫还有奸细?”
“只是怀疑罢了。”朱祁钰总不能告诉他,刘纪、赵胜等人有问题吧,他是怎么知道的?解释不清的。
“摆驾咸安宫,朕去见见太后。”朱祁钰叹了口气。
咸安宫内。
秦尚服消失的消息,吴太后已经知道了。
这两日她茶饭不思,担心皇帝急怒之下,会送她上路,以此彻底埋没此消息,更担心皇帝会笑话她苟活于世。
闻听皇帝驾到的消息,她身体一颤,喃喃道:“他来送哀家上路来了……”
她还不想死啊!
“朕给太后请安!”朱祁钰行礼,没有之前那般亲昵。
因为清.宫之事,也因为秦尚服说出来的秘密。
“哀家安,皇帝起身吧。”
母子之间,终究还是生疏了。
“所有人都出去,退出咸安宫!”朱祁钰沉声道。
吴太后看了他一眼,身体在抖,皇帝是要亲自动手吗?就这般恨她?
待宫人尽数退去,朱祁钰才缓缓道:“是真的吗?”
吴太后眼泪流出:“哀家说不是,你信吗?”
“朕信,但天下人不信!”
朱祁钰看着吴太后,舔了舔嘴唇,声音沙哑问:“太后能告诉朕,朕究竟是不是先帝亲子?”
对他来说,这是最重要的!
正统性,无可指摘的正统性,才是天下稳定的根本。
“是!”
吴太后泪流满面,情绪再也绷不住了,急促道:“是!皇儿,相信母亲,你就是先帝的亲生儿子!”
“你和先帝长得那般像,怎么能不是呢?”
“你去问胡濙,他是看着先帝长大的,你去问问他,你和先帝是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还记得吗,你小的时候,先帝多么喜欢你啊,你要是不是,他会那般爱你吗?病重时,他心心念念的是你啊,他派人把咱们娘俩接进宫里来,让太皇太后认下我们母子!”
“你想想,你若不是,太皇太后会那般宠爱你吗?”
“你是啊,你就是先帝的亲生儿子啊!”
吴太后泪崩了,想去摸一摸儿子的脸,但朱祁钰却退后一步。
“那这消息是哪传出来的?你为何对孙太后伏小做低?为何那般惧怕她?这个消息,又有多少人知道?”朱祁钰质问。
“哀家也不知道啊,先帝驾崩不久,这个消息就传出来了!”
“皇儿啊,你一直以为母亲傻,其实不是啊,母亲一直都清楚,若不在孙氏面前伏小做低,我们娘俩怎么活下来啊?”
“你是男人,不管这后宫的,这后宫里说了算的还是那个女人!母亲不服气啊!所以处处和她分个高下,其实是想当这后宫的主人啊!但母亲傻,处处被她压制,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母亲也不怕你笑话,母亲确实是汉王的妾室,在逍遥城里被先帝看上,命好才有了你。”
“母亲出身不好,所以处处被压制,母亲不怨,这是命。但她儿子是皇帝,我儿子也是皇帝,凭什么我比她矮一头?”
“每次母亲抓住她把柄的时候,她就用这个流言威胁母亲,母亲不怕自己被天下人嘲笑,但怕影响到你啊!皇儿!”
吴太后满脸都是泪,抽泣道:“皇儿,你不必担心,当年这条流言在宫内传出的时候,太皇太后盛怒,清理了宫中。这么多年过去了,宫中老人所剩无几,知道这流言的,更是少之又少。”
“都有谁?”朱祁钰追问。
“这咸安宫中,只有我和秦氏,秦氏已死,就剩下母亲一个人了。”
吴太后擦干了眼泪:“永寿宫中,也只有那个贱人,徐宾和聂氏知道,徐宾和聂氏已经死了。如今永寿宫中,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朱祁钰目光闪烁,永寿宫被放出去的宫人,也都被杀死了。
“真就没别人了?”
“应该没有了。”吴太后漫不经心道。
“应该?”朱祁钰皱眉:“太后,什么叫应该啊?”
“流言传出来时,太皇太后虽然处理了,但难保宫中老人不会知道,所以,所以……”吴太后不敢说下去了。
朱祁钰的眼神要shā • rén:“宫中老人?还有谁活着?派人出宫,尽数赐死!”
“啊?”吴太后惊呼一声:“不可,不可啊!皇儿,你若大开杀戒,岂不证明心中有鬼?”
“也是,赐死一个,不能保守秘密,诛族吧!”朱祁钰魔障了。
吴太后急了,站起来抓住朱祁钰的胳膊:“皇儿,听母亲的话,母亲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朱祁钰轻视,你若有了万全之策,还能坐以待毙?
“母亲手里有张太皇太后的懿旨!”
“当年母亲入宫,太皇太后为了遮丑,便给母亲伪造了身份。”
“有婚书为证!”
“母亲是宣德八年入宫的!足以证明一切!”吴太后十分自信。
“婚书在哪?”朱祁钰眼睛一亮。
吴太后支支吾吾道:“毕竟是假的,不可示人。”
“假的?可有太皇太后宝玺?”朱祁钰问。
见吴太后不肯说明,朱祁钰急声道:“快说呀!”
“宝玺是伪造的!”
“什么?”
朱祁钰惊呼,有点听懵了:“刚才不是说您手里有太皇太后懿旨吗?怎么又是假的了?”
“当时流言纷纷,陈符给母亲支招,让母亲去求太皇太后,补齐婚书,但那个贱人使坏,太皇太后只降下一道懿旨。”
“当时母亲也没想到,有一天你会登基称帝。”
“所以,为了免去后顾之忧,陈符就伪造了婚书……母亲是宣德八年入宫的,婚书可为证据,想必能堵住悠悠之口。”
吴太后忐忑地看着朱祁钰。
“呵!”
朱祁钰哂笑:“太后之心,朕知之。”
若当年张太皇太后一锤定音,真给伪造了身份,说不定真能糊弄过去。
可假的真不了,从宣德朝活到今天的老臣有多少?没死的宫人又有多少?
您汉王侍妾的身份,肯定有很多人能证明的!
最让他无语的是,之前还言之凿凿,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为此朱祁钰还彻底销毁了证据。
结果尴尬了,都闹得满城风雨了,还怎么shā • rén灭口?
等等!这则流言,很有可能是陈循的杀手锏。
倘若把太子捧到奉天殿龙椅上,这则流言,就足以给朱祁钰盖棺论定,永世不得翻身。
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死了,太上皇亲儿子朱见深不就就成为顺位继承人,光明正大登基,天下人拍手叫好!
至于太上皇,就继续当太上皇吧!
可陈循会怎么杀死他呢?
朱祁钰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