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燕,你的下场,一定会比本宫更惨!”
“他今天杀本宫全族,明日便送你全族去死!”
“你,也会被关入这枯寂的冷宫里,呆到发疯的!”
汪氏诡笑:“本宫是他的结发夫妻,都沦落至此,而你,只是一个妾!”
“你的下场,会比本宫更惨!”
“姐姐,杭姐姐曾经也是妾。”
唐贵妃并不在意,离着汪氏远一点,坐下:“忘了告诉姐姐了,本宫的父亲,已被贬谪出京了。”
“但本宫已嫁为他人妇,娘家与本宫并非一体,本宫与陛下才是一体的!”
“陛下喜欢的,本宫都喜欢,陛下想要的,本宫就为陛下得到!”
“本宫与陛下,才是夫妻!”
夫妻?
汪氏猛然张大了嘴巴:“唐云燕,你想当皇后?”
“原来如此,什么情啊爱啊,都是骗人的,你想当皇后!”
汪氏虽然不知道朝野间发生了什么,但也意识到,朱祁钰变了,变得比以前阴狠狡诈。
唐贵妃看着她笑了:“姐姐,说出来吧,你是不是太上皇的奸细?”
没错,她就是要母仪天下!
“这是他想知道的?”
汪氏讶异:“本宫为何要告诉你?你想当皇后,本宫偏偏不如你的愿!”
唐贵妃脸上笑容不减:“陛下让固安认本宫为母,以后这日子呀,长着呢?”
猛地,汪氏脸色瞬变。
从床边跌倒地上,爬过来:“妹妹,不要伤害固安,不要伤害她!求求你了!”
唐贵妃俯视着她,并不应答。
汪氏狠狠闭上眼睛,泪水决绝流出。
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臣妾汪氏,叩见皇后娘娘!”
三拜九叩,行皇后之礼。
仿佛唐贵妃初嫁郕王府,叩拜汪氏一般无二。
“姐姐请起。”唐贵妃笑容端庄,仿佛母仪天下,轻轻虚扶。
汪氏站起来时,忍不住痛哭。
她逞一时嘴快,却将女儿推进火坑。
唐贵妃入郕王府时,她记得一清二楚,那时的唐云燕战战兢兢站在她的面前,一如今天,她战战兢兢站在唐云燕面前。
“说吧。”
“本宫绝非太上皇奸细。”汪氏痛哭。
“汪氏,你是陛下的哪位妃嫔,如何自称本宫呢?啊?”唐贵妃嘴角含笑,语气轻柔,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臣妾知错!”
“汪氏,你配称臣妾吗?”唐贵妃目光阴冷。
“妾身知错了!”汪氏死死咬着牙。
“说吧,你和太上皇究竟什么关系?”
唐贵妃叹了口气:“姐姐,本宫可给你机会,但你不要不珍惜。”
“难道非要让妾身承认,才可以吗?”
汪氏把姿态放得很低:“好,妾身承认,妾身就是太上皇的人!你满意了吧?”
唐贵妃站起来,直接便走。
“你要逼死我吗?”
汪氏哭嚎:“是太后!妾身是太后的人!”
猛地,唐贵妃转过来,死死盯着她:“孙太后?你是孙太后的人?”
“也不能说是孙太后的人,妾身是先帝亲自给陛下挑选的,妾身之父是锦衣卫,他是先帝的暗探!”
“所以妾身从入郕王府开始,就是先帝的人!”
“但这条线,一直攥在孙太后的手里!”
“其他人并不知道,哪怕是太上皇,也不知道妾身的真正身份!”
汪氏哭个不停。
破案了。
难怪汪氏一直帮太上皇说话,屡次三番,甚至还因此丢掉了后位,她也绝无怨言。
甚至,在原时空,她活到了84岁,就是这个原因。
“你是孙太后的人,还敢怨怼陛下?”
唐贵妃眼神厌恶:“本宫尤然记得,本宫初入郕王府时,陛下与你何其恩爱,陛下御极后,也并非抛弃了糟糠之妻,而是你三番五次为太上皇说话,所以才厌弃了你!”
“杭姐姐没有害过你,本宫也未曾害过你,一切都是你自己作的!”
“汪瑛是暗探,但你不是。”
“你为了娘家人,牺牲了自己的家,沦落到这般境地,能怪谁去呢?”
唐贵妃叹了口气:“你自裁吧,给固安一个体面,以后本宫会视固安如己出,本宫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会虐待她的,你安心去吧。”
“我不死!我为什么要死?”
汪氏如疯魔一样:“他变了,他不是原来的陛下了!他变得发疯,我要看着他,坠入深渊!”
恨,她对朱祁钰的恨,刻入骨髓。
“你敢诅咒他,本宫便让固安,日日痛苦!”
唐贵妃眸光如刀,猛地看向寿康:“你可知寿康的病,是怎么来的吗?”
汪氏一愣。
“是太医艾崇高给害的,而这艾崇高是孙太后的人!”
“是孙太后,害了你的孩子!”
“你却还给她卖命!”
“蠢货!”
唐贵妃走过去,狠狠一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为娘家抛弃了夫家,此乃不忠;为娘家暗害夫君,是不贞;为了旁人害了女儿,是不自怜!”
“你这样的人,就该被千刀万剐!”
“记住了,你若再有一丝怨怼陛下之心,本宫就让固安日日痛苦!”
唐贵妃死死盯着汪氏。
汪氏傻傻地看着她:“什、什么?艾崇高害的寿康?怎么可能呢?”
“等你去了下面,亲自问艾崇高吧!”
唐贵妃推开殿门,猛地回头:“你不配与陛下同寝同学!”
她愤恨难平离开。
汪氏扑过来,抓住门边,想问她为什么,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泪水淹没了她的脸颊。
她不敢说出口的,为了固安,她也不敢说了!
她其实想问,你是不是故意让寿康感染风寒的?唐云燕,你是不是故意的?
只有这样,才能逼本宫说实话呀!
看着蓝蓝的天空,她眼角没了泪水,怔怔地笑了。
仿佛看到年幼时的自己,家里八个儿女,父亲是最疼爱自己的,是因为我长得最漂亮,能送进宫里,为你继续当暗探吗?
果然是啊!
当初我为何要听父亲的话呀,父亲啊,你害死全家不说,也害死了本宫啊,害死了您的外孙女寿康啊!
……
“冯孝,你说朕是不是太无情了?”朱祁钰心情不佳。
冯孝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她毕竟是朕的发妻,朕何必对她那般刻薄呢?”
“她是女人,顾娘家些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寿康只是小孩子,本就有病,意外薨逝也正常。”
朱祁钰叹了口气:“她骂的也对,朕不是个好父亲,但朕又有多少精力呢?朕坐江山如履薄冰,在朝堂上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又能给后宫、儿女多少爱呢?”
“朕也是人,也会累,也有情绪,也有低潮。”
“坐在这张椅子上,朕只是皇权,一个冰冷的机器罢了,朕不配有感情,也不敢有感情。”
“一旦百官摸清了朕的喜好,他们就会无所不用其极的腐蚀朕,掠夺权力。”
“朕自己舒服了,便是万万百姓跟着痛苦呀。”
“这就是皇帝呀。”
“她不理解朕,朕摸固安的时候,固安抗拒朕,她也不理解朕。”
“今天的事,固安不会和朕亲近了,朕说出了皇家儿女的真实境况,戳破了美梦。”
“罢了,朕孤家寡人一个,不配有亲情、爱情,所有人在朕眼里,只是工具罢了。”
“朕拿群臣做工具,将后宫作为工具,将儿女作为工具。”
“早晚有一天,朕会被人神共弃。”
“太祖、太宗,可能也如朕一般,在低潮时怀疑自己吧。”
“朕乏了,睡一会吧,不要叫醒朕,明日不早朝了。”
朱祁钰站起来,一头倒在床上,衣服也不脱,没心情。
他感觉有点冷。
穿着衣服,裹住被子,却还感受不到温暖。
他也是人啊……
……
翌日。
朱祁钰神采奕奕锻炼身体,仿佛昨天的事情,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唐贵妃伺候皇帝吃饭。
“陛下,姐姐去了。”
唐贵妃见皇帝心情不错,才低声道。
朱祁钰应了一声:“走了好,她一家人到了下面就团聚了。”
他瞥了眼唐贵妃。
唐贵妃吓得跪在地上:“昨天,臣妾和姐姐聊了一些话,姐姐承认了,她是孙太后的人!”
她将汪氏的话,重复一遍。
“先帝的暗探?”
朱祁钰皱眉:“先帝连朕都不放心啊,将暗探之女许配给朕,做朕的发妻,天家亲情,呵呵!”
唐贵妃跪着不敢说话。
朱祁钰没让她起来:“故意带寿康出去的吧?”
“臣妾绝对没有!”
唐贵妃身体发软,浑身都在抖:“臣妾绝对没想到,会酿成这般严重的后果!”
承认了!
她是故意带寿康公主出去的,也是故意让她感染风寒,好借机问汪氏实话。
因为宫中没有太医,想找太医,就得去承乾宫求她。
她好借机索问汪氏实情。
可汪氏偏偏不去,显然是为了保守秘密。
至于寿康,这个小可怜,只是两个女人的筹码罢了。
“臣妾见陛下日日愁思,所以想为陛下分忧!臣妾绝无戕害公主之意啊,求陛下明察!”
唐贵妃磕头如捣蒜。
朱祁钰慢悠悠地吃完了一碗粥,才幽幽道:“起来吧。”
唐贵妃不敢动。
“你给朕布菜,朕吃得顺口些。”
见唐贵妃慢慢爬起来,小心翼翼给他夹菜,朱祁钰慢慢道:“以后宫里就热闹了。”
“你这点小心思,连朕都骗不了。”
“就别耍小聪明了,安安稳稳的。”
“你的心思朕懂,你想要的朕会给你。”
唐贵妃眸中绽放出惊喜,做这么多,换来这句话,值了。
“汪氏的事,到此为止。”
“孙太后那边,朕亲自去问,你不必插手。”
“固安,交给你。”
朱祁钰忽然抬头盯着她:“希望你看在寿康的面上,善待她些。”
“那孩子命苦,朕已经给她许个好人家了,方瑛家。”
“你好好待她,以后方瑛就是你的依靠,足够你坐稳中宫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唐贵妃激动地跪在地上:“谢陛下隆恩,臣妾一定将固安视为己出,哪怕日后有了亲儿女,也不会薄待她一丁点的!”
“经历昨天一事,固安肯定会恨你。”
“但等她长大就懂了。”
“嫁出去了,还要依靠娘家给她撑腰。”
“彼此搀扶着走到最后的,未必靠的是感情,有利益就足够了,你懂、固安会懂,心照不宣,她帮你,你帮她,互相成全吧。”
朱祁钰吃完饭,放下筷子:“今日会有些宫女入宫,先去承乾宫,由你调教一番,再安置各宫吧。”
“对了,选个吉日,朕纳了谈氏。”
如果这个时候,再谈什么感情,完全是扯淡了。
遮羞布扯下来了。
直接谈利益吧。
就如世上的男女,有几个是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后长长久久的,不过是激情过了后,搭伙过日子罢了。
“臣妾遵旨!”唐贵妃小脸绽放了笑容。
朱祁钰伸手拉住她的手:“爱妃,你为朕做的,朕都看在眼里,你是真心对朕的,朕清楚。”
“谢、谢陛下!”唐贵妃热泪盈眶。
朱祁钰站起来:“不要心有芥蒂,朕爱你如初,回吧,朕去勤政殿了。”
唐贵妃跪地恭送,目光中闪烁着点点感动。
走在乾清宫院里,朱祁钰扭头跟冯孝说:“去里库多挑些珠宝,给承乾宫送去。”
“奴婢遵旨!”
进了勤政殿,朱祁钰开始处理奏章。
贴黄之后,效率变得极高。
他两个时辰便能处理完全天的奏章。
傅纲将皇爷处理完的奏章抱走,送到军机处盖印。
“皇爷,太子在宫外候着。”冯孝进来禀报。
朱祁钰坐了一上午,正在殿中溜达散步:“嗯,让他候着吧。”
这几日太子天天来告状,无非是会哭的孩子有乃喝,他都懒得管。
“火器都搬入宫了吗?”朱祁钰问。
“全部搬入宫中了!”
朱祁钰微微颔首:“西直房是不是空着呢?”
“启禀陛下,宫中打发出去的太监,现在都住在西直房里。”冯孝回禀。
这西直房是尚衣监官署。
“传旨,将兵仗局、西直房、旧监库,全部打通。”
“合并成为兵仗局,建造高城墙,内设小衙门,划为禁地,无诏不得随意进出,禁卫轮值。”
“将军器局、兵仗局火器工匠,全部召集起来,进入兵仗局。”
“以前管事的,全部押入诏狱,审一审,该杀的杀。”
“每个工匠必须登记造册,任何信息必须准确,不得错误,有错误者,诛杀。”
“入兵仗局的工匠,其子可参加科举,工匠优秀者,可得荫封。”
“以后形成定制,军器局只生产兵甲、弓弩冷兵器等,火器则由兵仗局垄断生产,民间、朝堂不许私设火器点,私设者以谋反罪诛杀!”
“兵仗局设一提督太监,一个秉笔太监。”
“让戴函先做提督太监去,秉笔太监朕还没想好,先这样吧,去传旨。”
朱祁钰要把火器攥在手心里。
大明的火器远远不够,想纵横漠北,纵横天下,靠目前的火器规模,差得远了。
正好他手里有银子,完全可以投入研发。
“让石璞,带着流民先建兵仗局,其他延后。”朱祁钰又补了一句。
“奴婢遵旨!”
冯孝立刻打发人传旨。
朱祁钰又去军机处坐坐,处理了一会公务,便观察处理公务的翰林,忽然问冯孝:“成凯是景泰二年进士吧?他在哪呢?”
成凯是成敬的儿子。
“启禀皇爷,成凯在福建做都御史。”冯孝对答如流。
“耿九畴等人还没到京城?”
如今阁部忙得脚打后脑勺,就是因为之前杀得太狠了,朝堂官员减少太多,新任的官员还未到京。
“启禀陛下,都还在路上。”
“下圣旨催。”
朱祁钰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以后内阁也按照军机处设凳子吧。”
“这……”冯孝吃了一惊。
正在办公的翰林,也跟着吃了一惊。
尹直跪下道:“陛下,此举不可啊,从宋太祖撤椅之后……”
他长篇大论说得朱祁钰脑仁儿疼。
“阁臣岁数都不小了,昨天薛瑄还病倒了,加些椅子吧,朕给百官人权,是让他们为苍生谋福的!”
朱祁钰淡淡道:“朕把你们想要的,都给你们了!”
“你们,也要把朕想要的,给朕!”
“都明白了吗?”
“臣等谢陛下隆恩!”尹直等人跪下谢恩。
让臣子坐下,是朱祁钰对臣子的让步,告诉他们,朕不是要把你们杀绝喽,不用怕朕。
却在这时,杠夫谷有之匆匆忙忙进来:“皇爷,胡太傅、林阁老等官员匆匆入宫,说宣镇出事了!”
朱祁钰瞳孔一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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