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跪在地上,压抑着不敢哭出声。
朱祁钰捏着书稿,慢慢转过头,背对着陈洪:“陈洪,你可有你父之志?”
“有,但老臣没有能力!”陈洪哭着说。
他今年也快六十岁了。
又不懂外交,不会做官,不过一个老朽罢了。
“罢了,将老大人尸体安置在京中吧。”
朱祁钰道:“在墓碑上写着,永乐朝外交官!”
他走出了勤政殿。
老人家之心,让他久久难以平复。
永乐朝,真的有一批忠贞之士啊。
当年,陈诚坚持辞官,恐怕和宣德皇帝收紧战线有直接关系,他知道自己没了用武之地,便直接辞官归隐了。
“派人去告诉太傅一声,劝太傅节哀。”
朱祁钰有些担心胡濙的身体了:“传旨,令太医院,每五日,给朝中老臣检查一次身体,若有病症,立刻禀报上来,令老臣善加调理,知情不报者,斩立决。”
这些老臣啊,死一个便可惜一个啊。
他们的人生,都是活历史,都该把经验写下来,传给后人。
“去翰林院,挑几个字好看的,誊写二十份,传给阁部各一份。再勒令翰林院编纂成书,刊刻好了,放入藏书阁。”
朱祁钰唏嘘。
夜里,朱祁钰看着誊写过的手稿,陈诚详细记述了出使的过程,将当地的风土人情纪录详实,还夹杂着他的所见所闻,以及对当地局势的分析。
想来,当初太宗皇帝派他出使,也有刺探情报的意思,所以陈诚知道这么多。
“可惜了,若再能活几个月该多好,将他所知所学,传承下来。”
朱祁钰放下书稿,闭上眼睛。
过了几天。
孔弘绪大婚,由宗人府操办,新娘子从宫中接出来的,给足了衍圣公面子。
他并不知道,闻听项司宝大婚,朱见深求神拜佛,感谢了好几天,终于把这位姑奶奶送走了,他看了眼紫青紫青的大腿里子,泪如雨下,终于熬出头了。
孔弘绪看着高挑的身段,心里也是庆幸的。
从那天下朝之后,他四处打听,也没打听出来这位宫中司宝是谁,但陛下亲口说了,是太后的贴心人。
他知道,大婚之后,就能离开这该死的京城了。
繁重的礼节过去。
终于能进入洞房了,他孔弘绪是有经验人士,他家里的丫鬟被打死三四个了。
掀起盖头!
孔弘绪板着脸,维持威严,夫为妻纲。
可刚撩开一点,威严直接崩了,化作一声惨叫:“鬼啊!”
项司宝涂着红嘴唇,胭脂涂了一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忽然一亮相,把孔弘绪吓得摔倒在地上。
“叫什么叫!给姑奶奶回来!”
项司宝扯掉盖头,抓住他的腿,把他拖回来,近距离打量孔弘绪的脸。
孔弘绪也近距离看见了项司宝的脸,真是鬼啊,吓得哇哇大哭。
“憋回去!”项司宝指着他。
他很讨厌孩子。
陛下让他去东宫伺候太子,太子那个小屁孩,人小鬼大,有八百个心眼子。
结果,她离开东宫,又嫁给这样一个小屁孩,看着就心烦。
不过,她已经人老珠黄了,能嫁给衍圣公做嫡妻,绝对是陛下天恩浩荡。
孔弘绪看着那张鬼脸,吓得不敢哭了。
“你、你真是人?”孔弘绪小心翼翼问。
“废话,伺候姑奶奶卸了头饰!”项司宝坐回去,让他帮忙。
孔弘绪有点害怕。
“快点!磨磨蹭蹭的!”项司宝忽然一吼,孔弘绪刚爬起来,又吓得摔倒在地上。
“娘子……”孔弘绪想说,你能不能温柔一点。
家中伺候他的婢女丫鬟很多,都是温婉可人的,头一次见到母大虫的类型,多少有点兴趣。
“谁是你娘子,麻溜儿的!”
项司宝虎着脸:“要不是陛下逼姑奶奶嫁给你,姑奶奶能嫁给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孔弘绪想说自己是衍圣公。
“哼,太子想娶姑奶奶,都是做梦!”项司宝冷笑。
太子?
您这尊容能当太子妃?
太子也太生冷不忌了吧。
孔弘绪都不敢看她,那张脸跟鬼一样,他也不会卸女人的头饰啊,越弄越乱。
嘭!
项司宝忽然给他一拳:“废物,连伺候姑奶奶都不会!要你有什么用?”
孔弘绪强忍着眼泪,我堂堂衍圣公,读的是圣贤书,明的是圣贤之礼,怎么会懂这些女人用的玩意儿呢!
项司宝无奈自己卸,妆发太重,卸下来之后,活动活动颈部。
“过来。”项司宝见孔弘绪在一旁杵着,像根木头一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孔弘绪莫名一抖,眼泪都快出来了。
“姑奶奶不想再说第二遍!”项司宝冷哼。
孔弘绪才慢慢过来。
啪!
项司宝扬手一个耳光,把孔弘绪给打蒙了。
叫我过来,就是打我?
“下次再磨磨蹭蹭的,就家法伺候!”
项司宝冷冰冰地看着他:“跪这,伺候姑奶奶脱鞋。”
“我……”孔弘绪指了指自己,我是衍圣公啊,怎么可能给女人脱鞋?颜面何存?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直接教他做人。
孔弘绪跟个受气包一样跪在地上,他生来就有人伺候,什么都不会,根本不会脱鞋。
嘭!
项司宝一脚把他踹趴下:“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姑奶奶嫁给你有什么用?”
孔弘绪想叫人,把这个泼妇,吊起来打!
“你动姑奶奶一下,试试?”
项司宝冷笑:“姑奶奶小的时候,就伺候太后娘娘,陛下是姑奶奶看着长大的。”
“叫,都叫进来,姑奶奶看看,你敢怎么样?”
“今夜,你打了姑奶奶,明天一早,姑奶奶就去宫中哭诉,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连带着你们孔家吃瓜落儿!”
孔弘绪都懵了,从小伺候太后,那她多大了?
我奶奶今年多大来着?
皇帝选个老太太做他媳妇?
这传出去,他孔家颜面何存啊!
“姑奶奶从宫中带来四个姑姑,你给她们伺候好了,姑奶奶可告诉你,这些都是宫里的人,你要是稍微怠慢,保管你吃不了兜着走!”
项司宝躺下:“姑奶奶睡觉,你,跪这,守着姑奶奶。”
“凭什么啊?”孔弘绪忍不了。
“哼,姑奶奶在东宫伺候太子的时候,让太子跪着,太子也得乖乖跪着,你要是敢不跪,大可以出去。”
孔弘绪打了个激灵,太子,竟给这女人跪下?
天家纲常何在?
“信不信由你,你若不听话,明日姑奶奶就回宫中哭诉,陛下自然为我做主,哼……”
项司宝冷笑:“不许吹灯,姑奶奶不喜欢黑漆漆的。”
我不想看到你这张鬼脸啊!
孔弘绪磨磨蹭蹭过来,跪在了床头。
鼻子抽了一抽,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睡觉的,也有小厮在床头守着,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也得干这活儿!
好,等离了京城,看本公怎么炮制你个母大虫!
“嘟囔什么呢?伺候人都不会伺候!废物一个!”
项司宝睁开眼睛:“给姑奶奶唱个小曲儿。”
“唱曲儿?”
孔弘绪大怒:“那是伶人伎子才做的事,本公堂堂衍圣公,千载世家,岂能做那种腌臜事呢?”
啪!
孔弘绪话没说完,项司宝翻身起来,兜头一个耳光,抽在他脸上。
“姑奶奶想听,太子也得唱着,哄着姑奶奶,你算个什么东西!什么衍圣公,姑奶奶都没听过!”
项司宝虎着脸:“以后别整那些文绉绉的酸词儿,姑奶奶听不懂!”
“你、你有辱斯文!”
啪!
又一个耳光落下!
孔弘绪都被扇几个耳光了!
爷爷,我想你了!
这衍圣公,我不想做了,我就想做一个纨绔子弟,快快乐乐的提笼架鸟斗蛐蛐,看看弟弟,现在就在胭脂里打滚呢,好羡慕啊。
“还说不说酸词儿了?”项司宝冷冰冰地看着他。
孔弘绪摇了摇头:“不、不说了。”
“叫我什么?”
“姑奶奶,我错了。”孔弘绪服了,脸蛋太疼了。
他就想快点离开京城,离开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到时候好好炮制这个母大虫。
“你怎么想的,姑奶奶一清二楚。”
“以为出了京城,就能炮制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