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大才啊,朕也舍不得让你做勋臣,罢了,就先以文统武,暂且做九门提督府的巡按使,其实行使的是副都督职能,位在梁珤之下。”
“微臣谢陛下厚爱!”王越松了口气。
做勋臣,是有风险的。
如今皇帝大力推举勋臣,等有一天仗打完了,马放南山时,就是大肆屠戮功臣的时候。
皇帝是什么性子?谁不清楚?
太祖皇帝可有和人共富贵?
太宗皇帝要不是死得突然,是共富贵的人吗?
当今皇帝,更不是!
王越叹了口气,凡事看透了,反而更苦恼。
目送王越出殿。
朱祁钰手指敲动案面:“调高礼、安乡伯张安、招远伯马忠入九门提督府。”
高礼是蒙人,参与过北京保卫战,一直在京营里。
本来想派毛胜去的。
但毛胜身体不好,正在家中养病,否则他也不至于提拔柳溥和毛忠。
“加封毛胜为南宁侯,让毛胜安心养病,等他大病初愈,朕就会启用他!”
朱祁钰也要注意老臣的心。
处置了一个下午奏章,才全部看完。
晚间,收到项忠的情报,已经接到了西北诸王,正在派兵陆续送入京城。
用了晚膳后,朱祁钰在内宫里转悠,消食。
诸王入京的关键时刻,他小心为上,暂时不在勤政殿露面,谨防不测。
许感每个时辰,都会把漠北王府的情况禀报上来。
朱祁钰必须要看。
正溜达着呢,冯孝匆匆忙忙跑进来:“皇爷,南宫出事了!”
“什么?”
朱祁钰抢过密奏。
展开一看,眼前登时发黑。
钱王妃流产了!
太医说是心力交瘁,惊惧忧思造成的流产!
白天,他刚刚强收钱王妃的金印、金册,结果晚上就出事了!
刚刚营造出来的天家亲情,转眼就崩溃了!
他这个皇帝的脸,往哪搁?
“许感是怎么盯着的?”朱祁钰爆炸。
大后日就是端午佳节了!
诸王即将全部入京!
家宴之上,作为漠北王的正妃,是要面见天下诸王的!
她却流产了,让朕如何交代?
“奴婢不知道!”冯孝惊恐地跪在地上。
朱祁钰眼神凶厉:“不是意外!是故意而为之!让许感查,去查!”
冯孝赶紧出殿。
“回来!”
朱祁钰收敛厉芒:“偷着查,不能再有任何风吹草动了!告诉他,南宫绝对不能再乱了!听见没有?”
“奴婢遵旨!”冯孝赶紧磕头。
“朕去永寿宫!准备御辇,快!”
能帮朱祁钰的,反而是孙太后了!
坐在御辇之上,朱祁钰愈发冷静,隐隐猜测这是有人有意为之,给他添堵的。
能是谁?呼之欲出了!
在永寿宫前,收到了许感的奏报。
下午时,漠北王和钱王妃聊了说了会话,其他人没有接触过王妃,然后晚间就出现了此事。
漠北王!
朱祁钰目光一寒,果然啊,你不想让朕安安稳稳过个团圆节啊!
“都聊了些什么,许感不知道吗?”朱祁钰看向冯孝。
“回皇爷,许公公偷听了,却没听到什么,两个人好似一直都没说话。”
没说话,就是用笔写的。
反正是朱祁镇干的!
真狠啊,只要让朕难过,不惜弄死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也就你孩子多,换做朕,谁肚子里有了动静,不得供起来呀!
“皇爷,许公公问,是否继续深查?”冯孝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小心翼翼问。
“到此为止,不要查了!”
朱祁钰把密报丢给谷有之,瞅着冯孝:“告诉许感,南宫不许再出一次错,再出错,就让他先自己把脑袋剁下来,呈给朕!”
“奴婢遵旨!”冯孝磕个头,派人去传话。
这件事太大了。
皇帝刚从南宫出来,晚间漠北王王妃就流产了,传出去,他皇帝的恶名又要增添一笔。
等到诸王团圆宴上,那些叔叔辈的诸王,不知道会说什么难听话呢!
万一,以此攻讦皇帝,对漠北王过于苛刻,皇帝如何自圆其说?
朱祁钰收拾心思,进入永寿宫正殿。
“参见皇太后!”朱祁钰行礼。
孙太后脸上带着淡笑:“皇帝来了,坐。”
挥挥手,让伺候的宫人们退下。
殿门开着,谨防传出不好的名声。
“这些宫娥不好管,可有累到皇太后?”朱祁钰问。
一提这事就生气!
你好好的,从民间遴选宫娥入宫便好,非要诏天下百官之女入宫,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嘛!
这些官小姐,连自己都伺候不好,会伺候人?
弄到宫里来,唐贵妃管了个寂寞,这不能管、那不敢管,到头来,还得哀家亲自下场调教,你说累不累?
“您是母仪天下的皇太后,管教天下妇人,自是应该的。”朱祁钰主动给她找台阶下。
以前想用这些官小姐,消磨掉孙太后的太后威严。
此一时彼一时,他需要太后帮忙,抹平钱王妃的流产。
孙太后一听,就知道皇帝有事相求。
她慢慢喝茶。
“皇太后,漠北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朱祁钰实话实说。
孙太后瞳孔一缩,差点乐出来!
好机会啊!
这产流得好啊!
她刚刚得到皇太后的权力,看来是要更进一步啊!
驸马薛桓死了,这好处不能落在薛家头上,倒是可给孙家人封爵,在宫外成为支柱。
或者,弥补钱氏,给钱氏权力,让钱氏成为镇儿在宫外的支柱。
可操作余地非常大。
若是钱氏自己也死了,一尸两命,岂不更妙?
表面上,孙太后惊呼,用手帕捂着嘴:“怎么会如此不幸?”
“是伺候的人不经心,朕已经派人处置了。”
孙太后上道,得看如何交换了。
“朕打算加封王妃家人,您看如何?”朱祁钰不想加封孙氏。
钱王妃和其家人并不和睦,说不定能拉拢为己用。
“陛下,哀家知道,钱氏有两个兄长,都在锦衣卫里。”
“可为人轻浮,不堪重用。”
孙太后反对加封钱氏的兄长,钱钦和钱钟。
“而且,陛下向来反对封外戚爵位。”
“这大明爵位,向来是因功封爵,他们二人无功无劳,凭什么封爵呢?”
“安不了天下人的心啊。”
孙太后就差直接说了,快封我孙家人爵位!
孙继宗、孙显宗都参与了宣镇大捷,强封的话,倒也可以。
“皇太后此言有理。”
朱祁钰咬牙切齿道:“王妃毕竟是朕的亲嫂子,是您的嫡亲儿媳,既然您说了,那便算了。”
“朕想着,孙继宗这些年勤勤恳恳,不如封侯吧!”
孙太后瞪圆了眼睛,好大的肉饼啊!
朝堂上才几个侯爵?
皇帝真舍得?
“陛下,您说过数次,外戚不得封爵,如何能自食其言?”孙太后婉拒。
朱祁钰差点吐血!
一个侯爵,还不知足?
明白了,孙太后想趁机掌控实权。
她看不上空头侯爵,想要兵权。
朱祁钰真想拂袖而去,做梦去吧,你们孙家配吗?
可真会落井下石啊!
好,等着藩王被朕拿捏了,有你们孙家的罪受!
“梁珤正在征兵,不如就让孙继宗入九门提督府,帮帮梁珤吧。”朱祁钰咬牙切齿。
孙太后登时就笑了:“哀家听说陛下改团为军,不如将九门提督府设为几个军,孙继宗也有些能力,做一军总兵,也是绰绰有余的。”
“皇太后!妇寺不得干政!”朱祁钰咬牙切齿!
你是真够不要脸的!
忘了被朕踩在脚下的时候了?
可孙太后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然就别谈了,反正丢人现眼的是你,是你在求哀家。
你利用常德,敲打我儿,这笔账哀家还没跟你算呢!
“罢了,便依皇太后的!”
“九门提督府设四军,过兴、孙继宗为总兵,杨俊和曹泰、杨珍和于康两两一组,为左右总兵。”
“王诚改任九门提督府提督太监。”
“以原九门提督府兵丁为基,招募总额为六万兵丁!”
朱祁钰看向孙太后,咬牙切齿:“够了吗?”
孙太后笑容可掬:“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哀家不敢有异议。”
“传旨,加封孙继宗为会昌侯,赐三代世券。”
“钱钦、钱钟入锦衣卫。”
“明日还请皇太后,劝说漠北王,朕前朝还有些事,便不陪皇太后了。”
朱祁钰站起来,行礼,怒气冲冲返回乾清宫。
孙太后放下茶杯,咯咯笑了起来。
可很快,便收敛了笑容:“传哀家口谕给会昌侯,快速征兵、控制,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有了军队,她这个太后当得才有底气嘛!
才不是皇帝的提线木偶嘛!
钱王妃流产流得好啊!
镇儿终于聪明一把,为哀家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可惜的是,镇儿过于优柔寡断了。
直接送钱氏去死,岂不能得到更多?
这个当口,皇帝都可能送两个总兵给孙家,等孙家有了兵权,皇帝还如何拿捏自己?
哼,镇儿对钱氏太好了,不知感恩的女人,你就该直接去死。
可是。
皇帝不会眼睁睁看着有一支大军,不隶属于他的,必须在皇帝拿捏诸王之前,掌控这支军队。
就算不能常驻京中,被派出去也可以。
哥哥孙继宗必须保住兵权!
她在宫中要如何帮衬哥哥呢?
孙太后陷入沉思。
回到乾清宫,朱祁钰生闷气。
本来是让孙太后当提线木偶的,结果木偶不听话,要造反了!
钱王妃流产,流出了一支一万五千人的兵丁!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朕寝食难安啊。
“皇爷,征了兵又能如何?”
冯孝暗戳戳道:“军饷、军粮、军械都在皇爷手中,皇爷还怕一支只有空头名号的军队?”
朱祁钰目光一亮:“接着说。”
“皇爷,九门提督府只有一万来人,要扩大到四个军,并不容易。”
“皇爷交代保定侯便是,先招募其他三军。”
“征兵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啊。”
“等其他三军招满,再征会昌侯的军队。”
“届时,就算不能更换总兵,也能从钱粮上做手脚,拖慢他的征召速度,再不济,不发放军械,莫说一万五千人,就是一百五十万人,又能如何?”
“拖着拖着,就什么都拖没了。”
冯孝怪笑起来。
对呀!
孙太后不是想要军队吗?
给她!
她以为军营是一天建成的吗?
给朕一个月时间,天下诸王就是朕的掌中物,到时候,还不是一句话,就更换总兵?
至于会昌侯?
他能封,也能削!
世券有什么用呢?
“传旨,九门提督府设四军,定难军、先登军、玄戈军、神策军。”
“过兴为定难军总兵;”
“孙继宗为先登军总兵;”
“曹泰和杨俊为玄戈军左右总兵;”
“于康和杨珍为神策军左右总兵。”
朱祁钰又从乾清宫里挑出来四个太监,进入四军,又从文臣中挑四个入四军参赞军务。
“奴婢这就去传旨!”冯孝匆匆出宫。
朱祁钰目光阴了又阴:“加封常德为长公主,薛厦继承阳武侯爵位,封薛氏为孟定郡主。”
冯孝暗暗吃惊,没想到皇帝真是大手笔啊。
为了拉拢孙太后,付出太大了。
朱祁钰心情一点都不好:“去催诸王,去催项忠,朕要快些看到朕的叔伯兄弟们!”
等朕处置了天下诸王,再好好跟你算账,孙氏!
“奴婢遵旨!”
朱祁钰让人打扇子,消消暑。
然后除了外袍,开始锻炼。
练得满身臭汗,才去洗澡,然后安枕。
五月初四。
早朝上。
“诸卿,河南备操军已经拔营,动身前往京城。”
“朕已经下旨,令陈豫率军去山东,接替于谦。”
“项忠已经在反军的路上,朕令其不入京师,直接乘船去山东!”
朱祁钰笑道:“诸卿,天下诸王皆已入京,朕今日在乾清宫设下家宴,诸卿都要参加啊!”
还有几个王在路上,今晚都能到京。
等了快一个月了,终于都来了!
“臣等谢陛下隆恩!”群臣跪拜。
朱祁钰拍拍手:“呈上来!”
这时,两个太监抱着一个花盆,慢慢进入奉天殿。
群臣登时皱眉,如植物茎如甘蔗,翠绿细长的叶子,结出金皇的棒状果实。
“这、这……”
群臣目瞪口呆:“这不是陛下梦中之物吗?”
皇帝的那个梦,说了三遍了。
都以为皇帝信口开河,没想到真有这种植物?
胡濙目光一闪,皇帝倒是会神化自己,用一株提前知道的植物,就当做仙人指路,有些幼稚了。
一株好看的植物罢了,真是耐寒、高产的作物?
别说笑了。
但百官叩拜,山呼万岁。
心里都很不屑,皇帝没用谶语,已经算不错的了。
“诸卿,这是广州市舶司太监刘玉,呈上来的植物。”
“朕初看之时,以为是仙人指路。”
“但是。”
“朕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否耐寒、高产,朕也一无所知。”
“也许,这只是太监为了博取朕欢心,制造出来的罢了。”
“所以呀,朕打算请懂农事的大臣,帮忙培育一番,做一做实验。”
朱祁钰直言不讳。
但眼眸中十分激动,这就是玉米啊!
绝对错不了的!
可有植物,如何培育呢?
他是一窍不通。
而且,他现在也怀疑,后世在亚寒带种植的玉米,是经过改良的?
“陛下,微臣对农事颇有兴趣,不如让微臣带回家去,慢慢研究。”薛希琏出班。
“这……”朱祁钰不放心他。
胡濙却点点头:“薛公熟知农事,若连薛公都解决不了的难题,怕是朝野上下,无人能种植此植物了。”
“那便交给你吧。”
朱祁钰停顿一下道:“朕已经让市舶司,联络懂得种植此物的夷人,令其入京。”
“对了,此物朕叫它御米,诸卿意下如何?”
“御米?”胡濙写一个“玉”。
但朱祁钰却亲笔写下御米,御用之米,意味着珍贵。
胡濙看完了然,登时皱眉,皇帝难道真的认为,此御米是仙人指路?
就不担心,一旦梦境是假,他的名声会受到影响吗?
皇帝好像还真不在乎。
“薛卿,这御米朕就交给你了。”
朱祁钰站起来:“乾清宫准备好了御宴,诸卿晚上必须到,朕要和诸卿痛饮几杯,也让天下诸王看看,朝堂上是否众正盈朝,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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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