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陛下!”
周王的声音从朱祁钰屁股底下传出来:“求求陛下挪开尊臀,微臣快要上不来气儿了!”
朱祁钰后知后觉,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坐在周王的身上。
赶紧站起来,亲手把周王扶起来。
“周王叔怎么跑朕屁股底下去了?”
朱祁钰拉着他,哈哈笑道:“周王叔想要什么?说!”
周王泪如雨下,就想活着!
皇帝快把他坐死了!
坐在他胸口上,根本不听他的呼唤啊,就是坐着他,和诸王吹牛比!
考虑过本王的感受吗?
本王想要皇位,你给吗?
周王气呼呼道:“微臣想请陛下分封微臣的儿子!”
他有八个儿子!
尚未到分封的年纪。
“准!”
朱祁钰抓着周王的手:“都是朕的兄弟,封!”
“王叔,想封在哪?挑,随便挑!”
周王没想到,皇帝还真答应了。
难道传说中的皇帝暴戾,是假的?
“陛下,微臣是老实人,可就不客气了。”周王还真打算挑了。
“跟朕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
朱祁钰大手一挥,让周王随便挑。
诸王也跃跃欲试。
都是叔伯兄弟,皇帝对周王大方,对其他人自然全都大方。
朱祁钰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诸王可打开话匣子了,有的想扩大封地;有的想多多赏赐金银财宝;有的想要开矿权;有的想扩大王府护卫;有的想封孙子为郡王……
各种奇葩要求,全都提出来了。
朱祁钰耐心地听着,让太监都记下来。
甚至,殿外的郡王们也都进来,提出各种要求,更多的是多封王位。
只有坐在最后的靖江王,浑身不自在,总感觉皇帝设个圈套,等着诸王往里面跳呢。
问到他时,他就说想传承下王位,惹得皇帝大笑,说他要求太低。
“诸位叔伯兄弟的心,朕都听到了!”朱祁钰缓缓开口。
诸王都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他说出一句“允了”。
“都是合理的要求。”
朱祁钰微微点头。
所有人心花怒放,皇帝这就答应了?
皇帝这是把天下精华,都分封给了他们?
果然是好族长啊!
这时,驸马王谊进殿,他背上被抽了十鞭子,伤痕累累。
朱祁钰眼眸一阴:“你进来干什么?今天是朕的家宴,你是朕的家人吗?”
“微臣有罪!”王谊心里苦啊。
他做客周王府,周王答应得好好的,他一出府就变卦了,然后再也不见他,导致圣旨没传出去。
他在京中的儿子可就遭殃了,每次失败的奏报传入京中,儿子都被拖到街上,一顿鞭笞。
就在刚刚,皇帝派锦衣卫,把他从府里拖出来,抽了十鞭。
“诸王,这是王谊,真定公主的驸马,是朕的姑父。”
朱祁钰摇摇晃晃站起来,从人群里把周王拉出来:“王叔,就是他,去你府中传旨,旨意没传出去的。”
“朕刚刚派人打了他十鞭子,他心里有恨,冲朕来发泄的!”
“微臣不敢!”王谊是请罪来的,还是锦衣卫提点他的。
“还嘴硬?”
朱祁钰醉醺醺的吧嗒吧嗒嘴,摇摇晃晃:“来人,拿刀来!”
“你虽然也是朕的亲戚,但真定姑姑不在了,咱俩算不得什么亲戚了!”
“但宁王叔不一样,我们的血脉,都流着朱家的血!”
“你离间天家亲情,罪不容诛!”
这时,侍卫捧着刀进殿。
朱祁钰指了指周王:“交给王叔,杀了他!”
说完,他摇摇晃晃走上了台阶,坐在台阶上,醉眼迷离地指着周王:“动手!”
周王都傻了!
这什么情况啊?
要论亲疏,肯定是仁宗皇帝第四女真定公主,和皇帝血缘更近,虽然王谊是驸马,但那也是实在亲戚啊。
皇帝竟让周王杀驸马王谊?
王谊也懵了,我主动进宫,送人头来了?
“陛下啊,您不看真定的面,也要看在几个孩子的面子上,他们都是您的表兄弟啊!”王谊嚎啕大哭。
周王吓得把刀丢在地上。
他算哪根葱啊?
好听点是周王,论血脉,都快出五服了,哪有什么兄弟亲情?
“闭嘴!”
朱祁钰让人把王谊的嘴捂上,慢慢转过头,看向周王:“御赐的刀,怎么扔了?”
周王如遭晴天霹雳!
这刀是皇帝赐的,他活腻味了,敢扔?
赶紧捡起来,跪在地上。
本来热闹的奉天殿,气氛瞬间阴冷下来,所有人都有点懵,刚才皇帝还笑容可掬呢,怎么忽然就喊打喊杀呢?
莫不是皇帝有精神病?
“杀!”朱祁钰吐出一个字。
“陛下,您消消火,大家都是亲戚,何必为了点小事,就喊打喊杀的呢。”周王小心翼翼道。
“确实都是亲戚。”
朱祁钰眼神迷离:“但亲戚也有远近亲疏,咱们亲戚近,他儿子姓王,不姓朱,咱们亲戚近。”
“你是朕的叔叔!他是朕的姑父,姑父和朕中间的纽带,是真定姑姑,姑姑去了,他和朕关系甚远。”
“周王叔,动手,杀了他,朕为你出气!”
王谊拼命挣扎,我冤不冤啊!
周王更吐血,您这是给我出气吗?是逼我去死啊!
偏偏皇帝一副为你好的模样。
人还喝醉了,油盐不进。
他看向其他亲王,尤其是郑王,彼此之间封地毗邻,能不能帮帮忙,说几句好话?
郑王视而不见。
周王只能跪在地上,哭泣道:“陛下为臣出头,臣心里感激,只是不能因为臣受了一点委屈,就让陛下背负骂名;何况,今天是亲戚们见面的团圆日子,不宜见血,请陛下收回御刀!”
“看看,看看周王的心胸。”
朱祁钰目光幽幽:“把王谊放开,王谊,可知朕为何要杀你啊?”
“微臣不知!”王谊都快气死了!
凭什么啊!
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了!
我舟车劳顿,为您奔波,好不容易回京了,二话不说被抽了一顿。
进了乾清宫,还差点被杀了,我冤不冤啊!
“不知?朕问你,朕派你干什么去了?”朱祁钰问。
“给天下诸王传圣旨!”王谊闷声道,十分不愿意。
“你传了吗?”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陡然厉喝:“你传圣旨了吗?”
王谊脑袋轰的一声:“传、传了。”
“嗯?传了?那人为何不来呢?”朱祁钰冷冰冰地问。
“微、微臣做客周王府,没等传圣旨,周王就不见了,之后一直不见微臣,微臣也没有办法啊!”王谊不停磕头。
周王脸色急变,刚要解释。
朱祁钰却摆了摆手:“不要管周王如何,朕只问你,圣旨传出去了没有?”
“没、没传出去!”王谊知道错了。
“圣旨都传不出去,朕留着你个废物干什么?”
朱祁钰眼睛睁开:“周王,打他!”
周王吓了一跳!
打?打王谊?
本王又不是侍卫,凭什么做这种事呢?
嘭!
周王扬手一拳,打在王谊的脸上。
王谊不敢躲,生生受着。
“传旨,褫夺王谊驸马资格,闭门思过,无诏不许出门!”
朱祁钰冷冷道:“周王!”
还在打人的周王浑身一颤。
软软地跪在地上。
“你没接到圣旨吗?”朱祁钰冷冰冰问。
“臣、臣……”周王想说没接到,确实没接到圣旨,但知道圣旨里面说了什么。
“抗旨是什么罪?”朱祁钰问他。
周王吓得不停摇头:“那段日子微臣病了,是病了……”
“朕问你,抗旨是什么罪?”朱祁钰冷冰冰问。
“杀、杀头!”周王哆哆嗦嗦回答。
“是诛九族!”
朱祁钰一字一顿回答!
慢慢走下台阶,太监把刀捡起来,双手捧着给皇帝。
朱祁钰拿起了刀,盯着他:“为什么抗旨?”
“微臣病了、病了……”周王被吓坏了。
尤其看到皇帝拿着刀,奔着他走来,他两股打颤,热流涌出……
“是仗着是朕的王叔吗?”
“还是瞧不起真定公主?”
“大明亲王,带头抗旨不遵,你说说,这天下,谁还会听朕的圣旨啊?”
朱祁钰低头问他:“你还听吗?”
“听、听、听!”周王脸色煞白一片,不停点头。
“那朕刚才让你杀了王谊,为何不杀呢?”朱祁钰又问。
“这、这,大家都是亲戚,何必赶尽杀绝呢?”周王哆哆嗦嗦回答。
“亲戚?就可以抗旨不遵了?”朱祁钰语气森然。
周王摇头。
这就是个坑,怎么回答都不对!
所有藩王都变成了鸵鸟,不敢看皇帝的眼睛,若看了,就会发现皇帝眼神清明,没有丝毫醉意。
那么之前,是皇帝设个坑,坑大家玩?
“是朕大,还是亲戚大?”朱祁钰问。
“陛下最大!”
周王赶紧道:“陛下让微臣打王谊,微臣就打了,陛下令微臣干什么,微臣就做什么!”
意思是说,您再让我杀他,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但机会只有一次。
朱祁钰却看向了王谊:“你对朕心中有气?”
“微臣不敢!”王谊磕头。
“那朕罚你,可心服口服?”朱祁钰问他。
“微臣心服口服。”王谊含泪磕头。
“看来心中还有委屈啊。”
朱祁钰把刀丢在地上:“捡起来,砍他!”
指了指周王。
周王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啊!
“因为你抗旨不遵!”
朱祁钰回头看向他,眼神凶厉:“朕是这大明的天!”
“是你们这些诸王的族长!”
“朕要罚你,服不服?”
朱祁钰逼视他。
周王想说不服,却说不出口。
就不该入京!
就不该入京!
皇帝都是骗他们的!
皇帝要shā • rén!要杀他啊!
而王谊慢慢抽刀出鞘,慢慢看向周王,眼神之中闪过无奈和狠辣。
直接一刀劈过去!
“啊!”
周王发出一声惨叫,鲜血从他背上流了出来。
他人趴在地上,惨叫个不停。
王谊也是第一次砍人,攥着刀柄的手还在颤抖。
噗通!
王谊跪在地上,双手捧刀:“求陛下收回御刀!”
朱祁钰却没收回,转身回到台阶之上。
“诸王,都有谁接到了圣旨,没立刻启程啊?”朱祁钰扫视所有人。
来了!
报复来了。
“滚出来,跪在中间。”
朱祁钰语气冰冷,不装了,摊牌了。
诸王浑身发软,一个个只剩下后悔了。
“陛、陛下要杀光诸王吗?”晋王朱钟铉颤颤巍巍走到殿中间,惊恐问。
朱祁钰盯着殿中间。
看看有没有不老实的,绷着脸,一声不吭。
上百诸王跪在乾清宫内宫里。
一个个战战兢兢,耳朵里听着周王的惨叫声,更不寒而栗。
当年建文削藩,藩王人人自危,才有了太宗皇帝靖难之役,难道皇帝就不怕再次靖难吗?
“宴会开始时,朕说过什么?”
“忘了?”
“朕说过,诏你们来,不是杀你们的!”
“刚才朕借着酒劲,也跟你们说了,想要什么就趁早说,朕能允的都允了!”
“可这等优容,不是放纵尔等!”
“不是让你们抗旨不遵的!”
“来人!”
“一人抽十鞭子!”
朱祁钰语气森寒:“朕没褫夺你们王位,没把你们杀光,已经看在太祖的面子上了!”
“朕再教你们一遍!”
“朕口含天宪,说什么便是什么!”
“谁敢不遵?便诛族!亲王也不例外!”
“听到了吗?”
朱祁钰忽然爆喝。
“臣等听到了!”诸王应和。
一个个瑟瑟发抖,谁敢说不?
他们不是祖先那些敢打敢杀的塞王了?
一个个被太宗皇帝当成猪养,养了几代人了,人都废了、
再加上三代皇帝削藩,藩王势力愈发衰微,所以乖乖入京,乖乖被皇帝拿捏。
“就在这里打!”
啪!啪!啪!
鞭子声此起彼伏。
惨叫声不断。
“都闭嘴,不许叫!”
朱祁钰冷喝:“都是朱家子孙,这点疼痛算什么!闭上嘴,别出声!”
感情不是打你身上,你当然不疼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
却都没人敢叫出声。
连挨了一刀的周王都闭上嘴。
王谊那刀是留情的,只是皮外伤。
看着诸王挨打,王谊捧着刀,好似是奉刀使者,谁不听话就过去给他一刀。
没被打的只有寥寥几个王,如郑王、靖江王、秦王、辽王等。
十鞭子打完。
朱祁钰问:“都明白什么了?宁王叔,你先说!”
打完还得发表感言是不?
宁王日狗了。
“陛下金口玉言,任何话,微臣等必须铭记在心,事事遵从。”宁王咬牙道。
他心里只剩下无尽后悔了。
为什么要来京师呢?
干脆直接造反该多好!
大不了一死,省着在这京师受气。
朱祁钰越过他,看向蜀王:“蜀王叔祖,您说呢?”
“陛下乃正统天子,不容置疑,臣等惟陛下之命是从。”蜀王是个老滑头。
但朱祁钰却很满意,看向晋王,接着夸。
“臣等延迟启程,是臣等有罪,该罚,陛下打得好,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陛下有理有据,乃是贤君也!”
晋王极尽肉麻之词。
朱祁钰有点飘飘然了:“周王,你怎么看?”
怎么受伤害的总是我啊!
周王哭着说,我不想发表感言,就想看太医!
“陛下英武似太宗皇帝,果决如太祖皇帝,乃是臣等心中的天神,不容冒犯也。”周王真的在哭。
疼啊!
我不想拍马屁,我就想看太医!
偏偏皇帝心狠,不许他看太医,还逼他拍马屁。
“你心中对朕可有怨怼?”朱祁钰故意问他。
“陛下罚的对,微臣没有怨言!”周王想说,你再不给我医治,我就算想有怨言,也说不出来了。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怨言!
“哈哈哈,还是周王叔懂朕!”
“诸位叔伯兄弟,都是懂朕的!”
“不怪朕千里迢迢催诸王入京,就是想听诸王说说贴心话。”
“现在听到了,朕的心理暖和得很啊!”
“刚才朕醉了。”
“听完诸王的话,朕就清醒了!”
朱祁钰又举起杯:“诸王,落座,陪朕喝一杯!”
陛下啊您就别喝了!
您再喝的话,我们都出不了乾清宫了!
尤其是周王,我要看太医,我不要喝酒!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暖心的话要多说。”
“听完你们说的这些话,朕所受的苦,都忘记了!”
“不愧是朕的血脉兄弟,不枉朕千里迢迢,把你们诏入京城,朕就想听你们说这些心里话!”
“来,举杯。”
“这杯酒,敬诸王!”
朱祁钰一饮而尽。
周王颤颤巍巍地喝,其他诸王也都呲牙咧嘴的喝,那十鞭子是真抽啊,真疼啊。
周王背上的伤还在流血呢,没人处理,就等着自愈。
皇帝仿佛忘记了那一刀。
但大家的心里话,都是骂您的!
朱祁钰又举起杯。
“朕今天高兴,这家宴吃出了家的味道。”
您可别睁眼睛说瞎话了!
还家呢?
刚劈了周王一刀,抽了天下诸王十鞭子,还家的味道!
诸王心中惴惴,皇帝不会喝完三杯,又装醉,然后又允诺一大堆,最后翻脸不认人,再抽他们十鞭子吧?
皇帝是不是神经病?
他们看向了朝臣胡濙、张凤等人。
你们伺候这样的皇帝,不累吗?
累!
皇帝就是有精神病,还是遗传的!
所以让你们也来体会体会,我们的痛苦。
有苦一起当,都是伺候一个皇帝嘛,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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