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跟着点头。
根据线报,满都鲁汗率领十余万鞑靼精锐,兵围大宁,以北京为目标。
其实,他想从战争中多得好处,并不想和大明结下死仇。
满都鲁汗虽是蒙古大汗,却只是整合起各部落罢了。
他强行打这一仗,不止是想从大明得到好处,也想整合部落,建立自己的怯薛军,合各部落为己用。
但草原上的部落也不是傻子,不会甘心为满都鲁汗卖命的。
这里面就有了可乘之机。
于谦应该以打为辅,以策反、收买为主。
朱祁钰给他写了七八道批复,叮嘱他要注意策略,给他提了很多建议,又给他统率辽东、蓟州二镇的权力,给他权宜之权。
“大宁不必担心。”
“反倒是辽东,喀喇沁部分兵三路,袭扰辽阳、抚顺和鞍山。”
“李贤应接不暇啊。”
“倒是女真人,同意出兵,愿意用喀喇沁部的人头换铁,稍微缓解了辽东压力。”
朱祁钰盯着地图,面色阴沉:“罗绮到朝鲜了吗?”
“令朝鲜王出粮食给辽东,支撑大战。”
“等战后,朕再付钱,不会亏了朝鲜的。”
朝鲜这只看门狗,完全是个赔钱货。
每次从他那买军粮要花钱,帮他打仗还得自己掏军粮钱,到头来就得到一句“万岁”,亏到奶奶家了。
不如把狗杀了吃肉,起码能饱餐一顿。
“再派使者去兀良哈,朕可开铁岭马市,向兀良哈提供武器。”
“再传旨盖州卫,盖州城门不许进不许出,务必暂且安置好孔氏。”
“四平城暂且停止修建。”
朱祁钰略微停顿:“诸卿,可否走海路,把山东备倭军,送去辽东?”
“陛下,若遇到海盗怎么办?”
张凤皱眉:“而且,备倭军多为水军,如何陆战?”
“大明没有海军,才处处掣肘的!”
“朕在朝堂上白担心,有兵也派不过去!”
朱祁钰气恼道:“传旨,山东督建海船,把郑和船队的坐船、战船图送去山东,责令造船厂多多建造。”
奉天殿群臣隐隐感觉到,皇帝要剑指海洋了。
却没人敢说不字。
皇帝选择的时机很好,又不是建造大船,都是小船,估计是用来抗击海盗的,顺便运兵。
想开海,靠这点小船是没用的。
“传旨,令梁珤配平辽将军印,改河南备操军为河南军,率河南军,入辽灭虏!”
“陛下万万不可!”
话没说完,胡濙就跪在地上:“京师绝不能空虚,梁珤任九门提督,如何能出京?”
“陛下,京城之防,大于天下!”
百官跟着叩拜。
“老太傅莫急,您可知道,九门提督府已经招募了五万兵丁,加上之前的一万人,合计六万人,分四个军。”
“京中又有养马军、侍卫军、禁卫,林林总总近十万人。”
“而且,河南军只有三万人,屯守京营,于京中稳定,并无太大干系。”
“何况外有于谦,还有三关兵丁可调,京师无虞。”
“若到万不得已,朕还可调山东备倭军、护漕军入京。”
可是,胡濙坚决反对。
认为京师兵多才有安全感。
宁愿丢了辽东,也不许京师空虚。
朱祁钰十分无语。
但胡濙是真心为他好。
“老太傅,辽东不能败……”
“老臣深知陛下对辽东的眷恋,但和辽东比起来,京师才是重中之重,而且若调走梁珤,何人能接替他担任九门提督?”
胡濙言下之意,是换了谁您能信任呢?
朱祁钰皱眉。
确实,九门提督府有六万人,放在别人手里,他可不放心,所以他想让王诚去管。
“朕打算调赵辅回京!”朱祁钰咬着牙。
“赵辅?”
胡濙担心,赵辅过于年轻,当不了这九门提督。
“老太傅,朕打算让王诚暂时管着九门提督府,王诚也参与过战争,为人忠恳老实,绝不会横加干涉内部的。”朱祁钰一心派梁珤出京,守住辽东。
皇帝是铁了心支援辽东了。
“陛下,微臣请去九门提督府!”俞山出班叩拜。
朱祁钰眼睛一眯,怒火蹿起来:“俞阁老是不甘心做个阁臣,反倒想染指兵权喽?”
俞山脸色一变,赶紧磕头:“微臣绝无染指兵权之意,只是想为陛下分忧。”
“哼,朝中老将如任礼、陈友、毛胜等人,哪个不比你强?”
“他们在京中荣养,不是老得不能动弹了!”
“只要朕下旨,谁不能带兵打仗?”
“你倒是会见风使舵!”
“仗着曾经是朕的伴读,就这么迫不及待的位极人臣了?”
朱祁钰语气轻蔑。
俞山脸色狂变。
他确实担任过郕王的伴读,但景泰三年,因为反对皇帝易太子,怒而致仕,朝堂一直不批,反而加封他为太子少傅,故意恶心他。
这次,因为王伟离开内阁,他想往上挪一挪,所以才出言的。
结果被皇帝冷嘲热讽一番。
着实丢了面子,又丢里子。
“微臣不敢!”俞山只能磕头。
“梁珤离京,继任九门提督的人选比比皆是,还轮不到你抓尖卖乖!”
朱祁钰脸色阴沉:“俞山,你知不知道,你两次入阁,却一直得不到朕的重用,是什么原因吗?”
奉天殿气氛一肃,谁也没想到,皇帝会忽然发难。
“因为你私心太重!”
“当年的易储fēng • bō,你害怕漠北王复辟,所以首鼠两端,坚决反对,事后却一直嚷着致仕。”
“直到看朕坐稳了皇位,你又开始巴结朕,拿以前的恩情往里面套。”
“朕允你入了阁,当了朝堂重臣。”
“但这已经仁至义尽了。”
“常言道: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患难识忠贞。”
“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哼,朕为何允你入阁?是因为朝中缺人,需要一根木头,杵在内阁里!只占地方,别说话!”
“你!”
“就是那根木头!”
“那根最没用的木头!”
“居然还不自知?”
“跟朕要这要那的,朕看你的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
朱祁钰拍案大怒,喘了口粗气,声音凌厉:“俞山,可你这根木头,却不简单啊。”
“俞山,朕认识你二十余年,却从未看透过你啊!”
“五月十三,你给怀来卫私自送信,五月十七,镇边城所发生大火,囤积于递运所的军资被烧。”
“又是五月十七,官厅水库发生dòng • luàn,水库遭到水匪打劫,水库被攻占,五月十八夺回来,官厅水库里的军资,损失一空。”
“还是五月十七,石景山卫所,三艘物资沉船,其中有一艘是装着从山西运来的古董,价值难以估计。”
“俞山,你告诉朕,为什么?”
俞山猛地瞪大眼睛,满脸冤枉:“和微臣无关!微臣冤枉啊!”
“冤枉?”
朱祁钰从御案上拿起一本奏章,丢在地上:“睁开你的狗眼,自己看看!”
“冤枉?你也配喊冤枉?”
“这是你家的小厮,在东厂诏狱里的供述!”
“朕真没想到啊,堂堂内阁宰辅,竟然和流贼沆瀣一气,贪墨递运所的军资也就罢了,居然伙同山贼打劫军资,又shā • rén放火加以掩饰,简直灭绝人性。”
“你们自以为做得多高明?”
“还是把朕当傻子糊弄呢?”
“来人,抽他!”
朱祁钰语气森寒。
本来他今天不想发作,想再看看能钓到什么大鱼。
可俞山,竟然伸手进入九门提督府了,他要干什么?抢完了递运所,然后来抢皇宫吗?
郑有义持鞭进殿。
旁若无人般一鞭子抽在俞山的身上。
“啊!”
俞山打滚惨叫:“栽赃!陛下,这是栽赃啊!微臣胆子小,做官清廉如水,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他十分委屈。
他真没有私通边军,皇帝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还在狡辩!”
朱祁钰看了眼冯孝,冯孝将几张染血的信拿出来,给百官传阅。
“内阁,你们是知道俞山字迹的,你们看看,这是不是俞山写的?”朱祁钰冷笑。
张凤一眼就看出来了,确实是俞山的字迹。
阁部重臣轮流看完,几乎确定,这就是俞山的亲笔信。
信上的内容是一首诗,读起来没有问题,但把此诗的第一个字连在一起,就有问题了。
这是首藏头诗,内容极为隐晦。
“微臣冤枉啊!”俞山不肯承认。
啪!
郑有义的鞭子抽在他的身上。
俞山惨叫个不停,却坚称冤枉。
“陛下,是不是搞错了?”俞纲帮他说话。
在内阁里,他和俞山都不受皇帝重视,自然守望相助。
“证据确凿,凭他嘴硬就能搪塞过去?”
朱祁钰慢慢从龙椅站起来:“朕今日本不想揭开这个口子!”
“鞑靼兵攻掠辽东。”
“朕心思都在辽东上,不想节外生枝。”
“偏偏你跳出来,竟把手伸进了九门提督府?”
一边说,他一边从丹陛上走下来。
“俞山,你扪心自问,朕对你如何?”
“论才学,你不如薛瑄、薛希琏、宋琰;”
“论治政,你远不如胡濙、张凤、耿九畴;”
“论兵事,你更不如于谦、王伟、项忠。”
“但你却为内阁宰辅,位极人臣!”
“靠的是什么?”
“是朕的提拔,不是你的能力!”
“如你这般平庸的才能,天下官员中,比比皆是!”
“朕之所以用你,是因为你胆小、听话,不能给朕出幺蛾子!”
“可偏偏你做了什么?”
“庇护驿递系统,让驿递系统继续烂下去,让那些奸邪小人,打朕的脸吗!”
“这就是你这个宰辅,应该做的事吗?”
朱祁钰伸出手:“鞭来!”
啪!
朱祁钰挥舞鞭子,狠狠抽在俞山的身上。
“啊!”俞山发出一道无比凄厉的惨叫声。
郑有义打他留着手呢。
但皇帝打他,是要彻底打死他!
“如今证据确凿,你却还在狡辩?”
“你以为,能逃脱得了罪责?”
啪!
话说一半,朱祁钰又挥鞭。
一道清晰可见的血痕,出现在俞山的背上,将官袍抽烂,俞山趴伏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实在太疼了。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啪!
又一鞭子,狠狠落下。
俞山张嘴呕出一口鲜血,痛彻心扉。
郑有义抽他三四鞭子,都没有皇帝抽他一鞭子剧痛。
“朕就想不通。”
“你那般胆小怕事的人,为什么要为他们遮掩!”
“为什么?”
啪!
朱祁钰又一鞭子落下。
俞山不肯说。
“你知不知道,正在重建的宣镇,又有多大的损失?”
“又有多少百姓,遭了灾祸?”
“那些物资,是朕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却被一把火给烧了!”
“还有那些不计其数的古董,那是先人的至宝啊,要留给后人的!”
“却因为你们!”
“没了!”
“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