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以草原人的狼性。”
“等咱们退回漠北,其他各部一定会挡在必经之路上,砍杀咱们。”
“十死无生啊。”
“首领,您得为兵卒着想啊,他们的家人,咱们的部民百姓,都在等着咱们回去呢!”
巴达不停磕头,泪水涟涟。
孛来为什么打他?
就是知道打不过了,想投降。
但他作为喀喇沁部的首领,自己说出口威严扫地,就让巴达帮他说出来。
巴达没心领神会,自然要打他一顿,让他说出来。
“既然如此,你作为我的使者,去和大明接触接触。”孛来肯定不想打了。
他必须保存元气。
反正大明向来如此,只要他们肯投诚,归附大明,大明说不定还会封孛来侯爵。
平山大营。
曹义还在规划怎么打。
却迎接来了喀喇沁部的使者,接待后才发现,孛来竟有投诚之意。
巴达说,孛来要么攻克盖州,玉石俱焚。
要么就投诚内附,请明朝皇帝陛下封孛来爵位。
孛来想选择第二条路。
“归化?”曹义目瞪口呆。
孛来倒是会占便宜。
在辽东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等到大军压境之时,他们摇身一变,准备投诚。
放归草原,让他们全身而退?
想屁吃呢吧!
“把缴获留下。”曹义可不关心那些死了的百姓,战死的兵卒他也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钱财。
这些钱财在百姓手里,以前没借口从百姓手里面直接抢,这回机会摆在面前,他怎么可能放过呢?
这笔钱财,他打算截留一半。
剩下一半,给皇帝陛下送去,陛下也会夸赞他,何乐不为?
至于百姓和兵卒,不过是消耗品罢了。
巴达一听有门,唇枪舌剑后,答应留下八成。
“但此事本总兵做不了主,还要请示大帅。”曹义心动,若他能做主,肯定答应下来。
不过得分润一些给于谦,上上下下打点完毕,能送到京中的也就两成,估计到皇帝手上,没剩多少了吧。
巴达一听,果然于谦来了。
“在下等得,那就请两家暂且休战。”巴达道。
曹义令孛来写下书信,令其他两路停止攻伐,两军暂时休战。
消息先传到胡豅的手中。
胡豅紧赶慢赶,才在曹义后方构建防御工事。
结果收到了曹义的信报,登时拍案大怒:“没胆的曹义!”
“我军已经取得了绝对优势,哪来的谈判!”
“凭什么谈判?”
“孛来杀害我辽东百姓万万!”
“说投诚就投诚!”
“但我大明无人不成!”
胡豅作势要撕毁,那使者却提醒他,这是呈报给大帅的。
啪!
胡豅愤愤丢在地上,踩了两脚:“本官恨不得将所有喀喇沁兵凌迟!脑袋筑成京观!”
梁珤和顾荣知道后怒不可遏。
沈阳的于谦收到后,竟哈哈大笑:“此战定矣!”
“令孛来部放弃兵器投诚!”
“大帅!”
带伤的牛珍还在大营里,他语气哽咽:“咱们的百姓死了那么多,辽东二十年都不能恢复!”
“怎么能接受他们的投降呢?”
“大帅!”
牛珍嚎啕大哭。
“哭什么!没骨气!”于谦瞥了他一眼。
牛珍收了眼泪,啜泣道:“标下不服,凭什么啊?”
“本帅不知道吗?”
于谦阴冷道:“接受了投诚,难道就把他们放归漠北吗?想什么呢?”
“传令各军,接收俘虏后,斩立决!”
“脑袋筑成京观,祭奠我辽东百姓!”
于谦目光阴冷至极。
牛珍瞪圆了眼睛,完全没想到,大帅打着这个主意啊!
“大帅,杀俘不祥!”他惊恐地匍匐在地。
自古便有杀俘不祥之说,往近的说,常遇春就喜欢杀害投降的降兵,所以常遇春年纪轻轻就不幸崩逝。
古之名将,多少人都因为杀俘杀降,遭到了报应。
“本帅不怕!”
“这些人,是畜生!是人吗?”
于谦怒吼:“天谴降下,本帅担着!”
牛珍却匍匐在地上:“末将命贱,末将愿意为大帅担着,末将愿意!”
营中多少将领跪下,悲拗哭泣。
于谦却转过身去。
又打赢了一仗。
喀喇沁部投诚,不能接收俘虏,化胡为汉。
因为这些人染满了辽东百姓的鲜血,辽东百姓不会甘心和这些刽子手做邻居的。
而且,这些人都是畜生,专门对百姓动手的畜生!
这种人,岂能让他们继续做人?
何况,从战争层面讲,这些俘虏明军吃不下的。
喀喇沁部应该还剩下三万左右,辽东军损失在七万人,如今辽东镇残破,把这些人编入辽东军,反而会让辽东军胡化。
得不偿失。
还有一层。
他于谦的战功太大了。
先灭瓦剌一部,又打崩了鞑靼十四万精兵,如今又收降了喀喇沁部三万人。
他已经不能用功高盖主来形容了。
而是赏无可赏。
哪怕皇帝是明君、是圣君,却不知道拿什么来赏赐他于谦呀!
他终究是人臣啊。
皇帝再宽容,真能信任他这样逆天的臣子?
就不怕于谦揭竿而起,推翻了大明?
就算不怕,也必须要防。
所以,于谦要自污,做到人臣的本分,让皇帝好做,他才能存活下去。
于谦倏地苦笑,他活了六十岁,却没想到有这样一天,不禁唏嘘。
“去执行吧!”
这是于谦自保的方式。
杀俘杀降,会削弱他于谦的战功。
届时他于谦凶名赫赫,自绝于文臣,又和武勋不来往,将自身班底削到最低,皇帝自然还会用他。
“去给陛下报捷吧!”
两道命令传达下来。
一明一暗。
密信命令杀俘,筑京观。
李贤瞪圆了眼睛:“太保要干什么?”
“他要做王了吗?”
他见微知著,立刻明白于谦的深意。
完了!
一旦于谦去做了勋臣魁首,文官势力必然削减,那股神秘力量,反而如无源之水,变成一潭死水。
朝中仅靠胡濙一个人,是支撑不起来文官集团的。
李贤目光凌厉:“本官必须回京!回京!”
于谦!
要背叛文官集团。
李贤见微知著,他立刻写信给京中,让京中提前准备……
等等,阻止于谦。
把于谦留在文官之中,不能去做武勋,绝不能做的!
以前,文官势大,于谦只是沧海一粟。
现在不一样了,皇帝不断把阁臣往地方派,在中枢培养新人,导致文官集团被不断削弱。
于谦作为文官中掌军的大员,在京中,和胡濙联手,便能压制皇权。
但是,随着于谦功高盖主,也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皇帝现在拿起屠刀,斩杀于谦。
谁也说不出来什么,天下反而会异常平静。
因为于谦的功劳太大了,实在太大了,他李贤听着都恐惧。
千万别把漠北诸族想成弱鸡。
从宣德朝,大明就不是漠北诸族的对手了,大明只有守城的份,甚至任由漠北诸族拿捏。
可于谦,先打崩了瓦剌一部,逼得瓦剌退兵。
再打崩了鞑靼十四万精兵,把鞑靼打没了。
如今,又围困孛来部,收降喀喇沁部。
一年三大胜仗啊!干掉了二十余万胡兵啊!
震古烁今!
战功直逼徐达、常遇春!
如果皇帝杀了于谦,天下人都会沉默的。
因为,于谦的功劳太大了,大到赏无可赏的地步,这样的人,冠以莫须有杀了,还真让人说不出来什么。
不杀,反而才是怪事。
所以,于谦在自污。
他要杀俘杀降,放任孔家被围攻,非但不救,还下令不必管孔家安危。
这是自绝于文官啊。
他倒向武勋,皇帝会封他为国公,死后追赠王爵,板上钉钉。
只有如此,皇帝才会放心于谦。
李贤发现,于谦竟被自己逼入死胡同了。
战功太大,反而成了枷锁桎梏。
“执行吧!”
李贤让喀喇沁兵下马放弃兵器受降。
抚顺、辽阳,李贤和吕原都在收降喀喇沁兵。
但盖州外。
孛来却不同意放下兵器受降。
因为他担心大明反复无常,没了兵器,喀喇沁兵就没了反抗之力。
何况,他们是投降,不是被俘!
“我大明岂是反复无常的小人?”曹义亲自来到孛来大营,只带着两个卫士。
孛来看着曹义,两个人还真是老相识。
孛来没少袭扰辽东,都被曹义打退了。
“这……”
“这什么,大明向来说话算话!”
曹义充满自信道:“你和大明打交道这么多年,大明何时说话不算话过?你自己想!”
“哼,你以为堂堂天朝,是你们草原上那些反复无常的小部落吗?”
“可笑至极!”
曹义背后全是冷汗。
他已经犯过错了,这次要是不能顺利招降孛来,爵位肯定和他无缘了。
所以,他才深入敌营,亲自和孛来谈判。
孛来看着曹义坦诚的面容。
确实,大明最守信义。
信义是大明用近百年时间树立起来的。
竖起来难,毁掉却特别容易。
一旦大明毁约,大明百年经营的信誉,就彻底崩塌了。
再说了,喀喇沁部还剩下三万兵马,这些人内附大明,就是巨大的战力,能够帮助大明攻打鞑靼、女真、兀良哈。
“孛来,你内附大明,起码要荣封侯爵!”
曹义提及爵位,就两眼放光:“那是世袭的侯爵啊,老子一辈子就想挣一个伯爵,你他娘的归附就拿个侯爵!”
提及爵位,孛来心思也活跃起来:“能封王吗?”
“你没疯吧?”
曹义冷笑:“你是黄金家族吗?配封王爵?做梦呢!”
孛来却想说,也先家族归附,你们大明不也封王爵吗?
那能一样吗?
不封,人家就要打大明,大明害怕,只能封喽。
再说了,那是个空头王,一个名义罢了。
你这个侯爵可不是,要入宫请封的,与国同休。
“那国公也行啊!”孛来心里盘算,从大明弄出点火器来。
两个人各怀心思。
曹义懒得理他:“快点令人放下武器,本总兵还很忙,等见了陛下,你再和陛下讨价还价吧。”
孛来吃个软钉子。
又问了许多。
曹义一一回答他,没有任何错漏。
孛来思前想后,喝了几口酒,斟酌犹豫一个时辰,才让部下放下武器投诚。
却没发现,曹义的脸都僵硬了。
曹义让人来接手。
“孛来,去本官大帐上畅饮。”曹义含笑邀请。
孛来却婉拒,在自己大营里他才踏实。
结果。
到了晚间,他的大营就被踹了。
孛来被人拖出来。
“你们要干什么!”
孛来无比惊恐:“我是大明侯爵,你们要干什么!”
“你他娘的是猴儿,还侯爵!凭你也配!”
曹义身披铠甲,手扶宝剑,目光森寒地盯着他。
“我已经投降了,咱们是一家人了!”孛来惊呼。
“谁跟你是一家人啊!蠢货!”
曹义哈哈大笑:“老子骗你呢!蠢货!”
“大明怎么会出尔反尔?难道不要名声了?不要道义了?为什么啊!”孛来真的懵了。
当年朵颜三卫,不也是这样内附的吗?
永乐朝,多少蒙人为大明征战啊。
如今为什么要拒绝喀喇沁部投降啊?为什么啊?
“道义?名声?”
曹义冷笑:“当然要啦!”
“孛来,你要搞清楚,这里是大明境内,你跟我们达成什么协议,外人都不知道!”
“至于你们是怎么死的!”
“当然是兵败战死喽!”
“你的脑袋,就是本官的爵位!”
曹义得意大笑。
真没想到,爵位来得这般容易。
孛来却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你们在干什么?”孛来愈发惊恐。
“杀头呀!”
曹义大笑:“既然是战争,自然是要脑袋充军功的!”
孛来瞪大了眼睛,目眦尽裂:“曹义!你个王八蛋!老子要杀了你!”
但他被四个兵卒死死压着。
急怒之下,他眼睛、鼻孔、耳朵流出了鲜血。
那些都是他的部民啊!
是他下令,让他们放下武器投诚的!
结果全成了亡魂!
全都怪他!
都怪他啊!
于谦好狠的心啊,他根本就不要喀喇沁部的俘虏,他要让喀喇沁部亡部啊!
为什么啊?
孛来根本想不通。
难道为了那些屁民吗?不应该啊。
“孛来,你尚且还不知道,鞑靼十四万大军围攻大宁,被大帅一战攻破,十四万精兵尽丧于大宁城!”
曹义冷冷道:“你说说,我们招降你干什么?”
“整个漠北,二十年内,都再无战事。”
“用你们干什么啊!”
孛来瞪圆了眼睛,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
曹义没理他。
“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孛来嘶吼:“不可能,不可能的!”
鞑靼怎么会败的?
十四万精兵啊,大明用百万大军,才能将他们留下来。
可大明有这么多人吗?
不可能的!
孛来死也不相信。
可是,如果北方还有威胁,于谦怎么可能下令杀俘呢?
喀喇沁部已经投诚了呀。
我们能为你们打鞑靼啊……
难道……
“大帅传下命令,将尔等头颅筑成京观,祭奠我辽东百姓!”
曹义冷声道:“而你这颗脑袋,就值钱了!”
“陛下看到会喜欢的!”
有斧头架在孛来的脖子上,要将他的脑袋剁下来。
“不要,不要啊!”
生死面前,孛来恐惧了:“曹义,放过我,放过我……”
什么英雄,在临死前都会变成狗熊。
“我还有秘密!”
孛来看向曹义:“只要你放过我,我就把我心中的秘密说出来,求求你放过我吧!”
曹义废这么多话,就等着这个秘密呢。
他蹲下来:“告诉我,是谁把你们引来的?”
孛来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曹义,他知道了?
“我说了,能饶了我吗?”孛来满脸惊恐。
活着,才能回到部族去,才能重整旗鼓,他不想死啊。
“你先说。”
孛来还想讨价还价,但斧头往下压,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线,剧痛临身:“是孔家!是孔家!”
曹义让他写一份口供。
但他不懂汉文,需要翻译。
写完之后。
曹义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冰冷的笑容:“送他上路吧。”
“曹义,你背信弃义!”孛来疾呼。
“陛下点名要见你,做臣子的哪里敢违抗陛下的圣旨呢?”
曹义冷笑:“当然了,这见,不是要见你的活人,而是见你的脑袋。”
“你的尸体会被挂在城门上,任辽东百姓唾弃!”
咔嚓!
孛来的脑袋被剁下来。
瞳孔之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喀喇沁部却在最辉煌的时候,落下帷幕。
各军开始筑京观。
曹义传令,辽东各城解封,并令各城守军,搜寻残留的鞑靼兵,杀无赦,一个不留。
翌日清晨的辽东。
一马平川的平原上,却让人头皮发麻。
遍地是京观。
哀鸿遍野。
城中的百姓出城后,开始寻找乡下的亲戚,发现都找不到了,整个平原上,家家挂白,人人戴孝。
本来,他们心中该恨朝廷的。
朝廷压根就不管百姓的死活。
任由鞑靼兵烧杀掳掠,各城守军只守城墙,不管城外的百姓。
即便有百姓在城门下乞求开门,都遭到了无视,最后这些百姓都成为了护城河里面的尸体。
持续近两个月的攻防战,让辽东倒退二十年。
但是。
看见遍地的京官,辽东百姓忽然间不恨了。
大仇得报。
祸害他们家人的鞑靼兵,都死在了这片平原之上。
然后,盖州城门打开,却有很多人走陆路、走海陆入京,告御状!
他们无视路上的京观,只有自己心中的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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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