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瑛猜测,侯大狗占据大藤峡后,就会把兵力集中在大藤峡内,让明军无法清剿。
“冯孝,你说能否放火烧山呢?”朱祁钰忽然问。
“回陛下,很难,因为此时是夏季,广西气候潮湿炎热,咱们的火油点着了很快就会熄灭,不可能大规模烧掉森林。”冯孝回禀。
朱祁钰目光闪烁:“若有防潮的铅子就好了。”
科技,需要时间累积。
急不来的。
朱祁钰接着看其他奏章。
广西有方瑛、朱仪、朱永,乱不起来的。
会试三天,七月一号才正式落幕。
评阅试卷的流程极为严密。
一、考生答卷完毕后,将试卷交给受卷官,经过吏员的弥封、糊名,再由受卷官收回,盖上戮印后,送至弥封所。
二、弥封官将试卷折登、弥封、糊名、编号,交誊录所。考生试卷经过统一誊录,很难留下作弊暗号。
三、誊录官将考卷用朱笔誊录后,交对读所校对。对读后,交收掌所收藏。
四、批改卷开始,试卷先交同考试官评阅。同考试官看中的试卷,向主考试官推荐。
五、主考试官再将这些被推荐的试卷进行评阅。
整个过程,由都察院监督。
为了确保公正性:其一,试卷被评阅后,必须由评卷人员签名并写下评语;其二,一份试卷不由一人评阅,而由三至四人评阅。
评阅试卷没有标准答案,就需要横向比较,采用对比评阅法、词句评阅法、证据考察评阅法、经义衡量评阅法等。
评阅结果,并不是得分,而是评出等级,依据等级排出名次,最后确定中试或淘汰试卷。
试卷的等级也不是简单地划定几个等次,而是由考试官对试卷给出批语。
考试官对试卷的批语,字数不等,少则两个字,如典雅、精结、明确、得体等。
但此次,还要进行一次横向对比。
在评出名次之后,还要进行一次对比,和上一次考生答卷,进行横向对比,确定该考生是否真才实学。
评选出来的试卷,同时送到皇帝手中一份。
朱祁钰批阅奏章之余,也会看一看考生的才学。
“这个黎淳真是写了一手好文章啊!”
朱祁钰对比着两套试卷,黎淳的文章辞藻华丽,语句优美,而且想法天马行空,极有文采。
“只是缺了几分踏实,过于追求华丽了。”
朱祁钰翻了一页过去。
放在黎淳下面的,竟然是徐茂的文章。
“这个徐茂,是毕玉门下的?”朱祁钰问冯孝。
“回皇爷,是的,此人受过毕家资助。”
“文章写的属实一般,可见毕家无人欣赏才华。”朱祁钰放在一边。
但这个徐茂的文章,是冯孝特意放在黎淳下面的。
因为舒良恨透了毕玉,徐茂也得跟着吃瓜落,就找冯孝,让冯孝帮帮忙。
徐茂文章,没那么差劲,只是和黎淳一比,直接被比下去了。
看了半个下午,却找不到一篇符合心意的文章。
尤其对孔家的看法,大多都含糊其辞。
“这一科没有御史之才!”
朱祁钰十分失望:“放去民间,也是尸位素餐的蛀虫罢了!”
乾清宫没人敢说话。
至于宗室里的将军作答的试卷,他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就他们能写出个屁文章来啊。
不过给他们安排个门路,省着吃闲饭。
“江南的文人,可都全部入京了?”朱祁钰问。
“回皇爷,早已全部入京,尚未入京者,无人敢忤逆圣旨!”冯孝回禀。
“明日宣进宫来。”
朱祁钰把试卷丢在一边:“让内阁酌情录选吧,不必烦朕。”
“皇爷,人才是磨练出来的,而不是天生就会的!”
冯孝在旁劝说:“像岳王爷、于太保这样的神将,乃上苍派下来的,百年难遇。”
“没错,人才是要磨练出来的。”
“朕该多几分耐心。”
“就让阁部认真挑选,挑那些能做实事的官员,不要那些追求华美辞藻的人。”
“朕不需要清谈客,当官是要给大明做事的!”
朱祁钰最近性情暴躁,如何也压制不住:“宣谈氏过来给朕请脉,嗯,晚上就留她侍寝吧。”
他近来朝政也懈怠,基本看了三个半时辰,就是在看不进去了,每天都会留下一些奏章没看完。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他不是怠政了,而是单纯的心情郁结。
太阳落下山,朱祁钰开始锻炼。
晚饭后他不做剧烈运动,而是打太极,慢慢的舒展身体,然后在宫里溜达一会,便洗澡休息。
乾清宫内,烛光氤氲。
朱祁钰跨进大殿,看见谈氏娇美的容颜,脸上露出笑容:“朕近来冷落了你,不会怪朕吧?”
“陛下以国事为重,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谈允贤也学会了虚伪。
朱祁钰拉住她的手,她手心儿都是汗。
这热天,她仍一身盛装,身上全是密集的汗珠。
女人的汗珠并不算难闻。
朱祁钰帮她宽衣:“这热天,你穿这么多也难为了你,在朕面前,放松些便是,朕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但手却不老实。
谈允贤却跪在地上:“请陛下息怒!”
朱祁钰的手,僵在半空。
脸上表情微微僵硬,旋即笑了起来:“你今天不方便就算了。”
后宫里终究只有两个女人,实在不方便。
该纳新人了。
“陛下,臣妾确实不方便。”谈允贤认真道。
这话可就让人生气了。
朱祁钰像是一团火,你非但不水火交融,反而给人家的火扑灭了,还踩两脚。
“嗯。”朱祁钰有点生气。
谈允贤眼珠上瞄,看了眼皇帝,掩嘴轻笑。
“笑什么?”
朱祁钰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先给朕诊脉吧。”
“朕近来火气太大,定力也大不如从前了。”
“每天批三个半时辰的奏章,就没心思了。”
“以前连着批阅五个时辰,朕也不觉得累。”
朱祁钰有些无奈。
“陛下这是心病,心病尚需心药治。”
谈允贤这话,可就让朱祁钰脸色阴沉起来了。
你也笑话朕没儿子吗?
不对!
谈允贤怎么会说话这么放肆呢?
她已经学会了虚伪,学会了虚与委蛇,怎么忽然这般不懂规矩呢?
她还在轻笑。
朱祁钰下意识看了眼她的肚子。
忽然抱起她:“爱妃,你、你有了?”
朱祁钰满脸紧张。
真怕这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更怕是一场梦。
“陛下轻点!”谈允贤尽量不让肚子被挤压到。
朱祁钰赶紧松开她,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塌上。
“爱妃,你真的?”朱祁钰极致的紧张,真怕这是一个梦,马上就会醒来。
谈允贤轻轻点头。
“怀孕?”朱祁钰看着她的肚子,想摸,却又不敢。
“回陛下,臣妾这个月的月事没来。”谈允贤是医者,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
她知道,自己这是怀孕了。
但诊脉的话,还不会发现的。
“可有不适?”朱祁钰想问,有没有孕吐。
他真的担心是空欢喜一场。
“臣妾还早,身体尚未有不适,但臣妾可以确定,是怀上了!”
这就是谈允贤给皇帝开的一剂心药。
最近,她不是没给皇帝挑理身体,奈何皇帝跟炮仗似的,动不动就炸。
用药根本就没用。
只有后宫中有一位妃嫔怀上身孕,皇帝的病自然就好了。
“真的?”朱祁钰眼角湿润。
谈允贤要跪下。
朱祁钰赶紧按住她:“以后你免礼,什么礼都不用行。保胎要紧,这是朕苦盼良久的孩子!”
他又希冀地看向谈允贤:“能知道是男女吗?”
谈允贤笑容微僵,摇了摇头。
“那也无妨,只要能证明,朕是能生育的,天下人也可安心了!”
朱祁钰刚想放声大笑。
立刻就忍住了。
他抓住谈允贤的手:“爱妃,你怀有身孕的消息,暂且不要对外透露,一切如常,朕会安排人妥善伺候你。”
谈允贤微微一愣:“陛下担心,宫中会有人对臣妾不利?”
“不可不防。”
朱祁钰目光阴冷:“但你放心,朕能护住你和你肚中的孩儿。”
“只是,这个时候要以妥善为主。”
“如今后宫很乱。”
“都怪朕,为了稳定前朝,反而把一堆麻烦引入后宫,还得请皇太后出来稳定朝局。”
“不过你放心,朕的烂摊子,朕来收拾。”
朱祁钰想让吴太后出山,稳定后宫。
“谈氏,只要你生下孩儿,朕就册封你为妃。”
朱祁钰后话没说。
只要是男孩,就封你为皇后!这个孩子就是太子!
谈允贤眼睛一亮,她不争似争。
朱祁钰激动得难以入睡,不时就睁开眼睛,摸一摸谈氏的肚子,还想听一听新生命的心跳。
奈何小生命还没孕育成型。
他动作轻柔,没有惊醒谈允贤。
但谈允贤还是醒了,看见皇帝小心翼翼的模样,她的嘴角弯起一抹笑容。
翌日早朝上,他神采奕奕。
暴躁的朱祁钰,一去不复返,回到了稳如老狗的状态。
“启奏陛下,于太保报大捷于朝上!”
王复启奏:“喀喇沁部被围歼,五万精兵,尽殁于辽东!”
奉天殿随之一静,旋即议论纷纷起来。
又赢了?
全歼喀喇沁五万精兵,却远远不如打崩了整个鞑靼更震动朝堂。
只讨论了一会,便开始商讨封赏名单。
朱祁钰倒也没有特别激动。
上一仗打得实在惊才绝艳。
这次反而是顺理成章,如果于谦败了,才是值得激动呢。
“曹义封丰润伯,赐世券;”
“施艽追封耀州伯,其子袭职同知;”
“李贤加授太子少傅;吕原加授太子少保。”
“一应人等,皆官进一级,赏赐若干,阁部商议,再交给朕定夺便是。”
朝中讨论片刻,便退朝了。
打光了喀喇沁部五万精兵啊,朝中竟然这个反应?
稀松平常。
胡濙看在眼里,竟幽幽一叹:“大明的信心,回来了!”
永乐朝,莫说灭了五万人,就是把漠北给推平了,大家都不会有什么特殊赞美之情,因为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而在景泰八年之前,边疆打了大胜仗,人头才一百多个。
若拿下五百个人头以上,那就是天大的战功,都敢和徐达、常遇春、蓝玉、张辅相提并论。
可现在,那是五万精兵啊。
景泰朝上下,都表现出不屑一顾。
这才是天朝上国应有的模样。
而且,今天皇帝特别开心,眉角掩饰不住喜色,难道就因为灭了五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