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有义盯着他:“你是谁?来自哪啊?”
“你、你是舒良?”田先生满脸惊愕。
“你觉得呢?”郑有义反问他。
“不,你不是舒良,那个女人说什么西厂,这是西厂!哪来的西厂啊!”田先生头脑清醒。
郑有义笑了,让铁刷子快点。
田先生的惨叫声久久不停。
“舒服吗?”
郑有义拍拍他的胸口:“本公问,你答,答案让本公不满意,就继续刷,明白吗?”
田先生点头。
这刑罚太凶残了。
他不知道,这才是第一道刑啊,开胃小菜而已。
“你叫什么?”
“田青!”田先生不敢隐瞒。
“哪的人?”
“浙江!”
田青是浙江商人,在京师做木料生意。
“你怎么敢诓骗东厂指挥使龚辉呢?”
郑有义百思不得其解。
“小的没钱,就想捞偏门。”
“就经常出入会馆,出手阔绰,让别人认为小的很有钱。”
“龚辉虽是东厂指挥使,但脑子不太好,是个粗人,会馆里姑娘们都不待见他。”
“小的发现他后,就请人写了几首诗,送给他,让他背下来给姑娘们,惹得姑娘们青睐。”
“他也好骗,听小的说木料赚钱,就要入股,小的不同意,他就打小的。”
“最后小的好说歹说,就让他投一点。”
“他就赚到了些钱。”
田青小声道:“其实他赚的那钱,是小的贴给他的,根本就不是赚的。”
“人是不会满足的,赚了小钱,就想赚大钱。”
“他以为自己是东厂指挥使,谁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小的就抓准了他的心理。”
“一点一点,就把他套进去了……”
这是明代杀猪盘。
郑有义听懂了:“你是职业骗子?”
“不是,小的真是商人!”
田青不好意思说:“只是投资眼光不行,干啥啥赔。”
郑有义无语,那你该当骗子啊。
“你骗龚辉,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郑有义发现他的漏洞。
“小的用他的钱投资,若赚大了,小的就带着钱消失,龚辉永远也找不到小的。”
郑有义指着自己:“你看本公是傻子吗?刷!”
“啊啊啊!”
田青惨叫个不停:“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你的疑点这么多,用本公一一列举吗?”
“第一,龚辉是东厂指挥使,提到东厂,整个朝堂的人都害怕,你区区一个骗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第二,你不计成本的骗他,只为了骗他,自己没有好处,你有病吧?”
“第三,进了西厂诏狱,你没有展现出常人的害怕,这很不正常。”
郑有义罗列出三条疑点。
田青一愣,哭嚎道:“您这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啊。”
“过一遍刑,再聊吧。”
郑有义就看着。
整整一个时辰,田青晕过去四五次,都被疼醒了。
“第四点,常人没有你这样的意志力,连龚辉进了诏狱,直接就招了。”
“你这么坚强,显然是受过特殊训练的。”
郑有义笑道:“想不想说呢?”
田青只是哭。
“再来一遍。”郑有义懒得废话。
“厂公,容易弄死。”番子小声道。
“先丢进诏狱,明天再审。”郑有义在思考。
郑有义怀疑这个田青的名字也是假的,防备找到他的家人。
“人总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在城中居住,不会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的。”
“让画师过来,画一副像。”
“你们出去找,看看谁和这个田青有关系,全都抓过来,严审!”
郑有义发现这个田青是特训出来的。
他反倒有兴趣了。
田青,肯定是大鱼。
巡捕营对秦老汉的审讯也陷入僵局。
曹吉祥反而被请到西厂来了。
而范青和逯杲。
此刻正在张忠家里。
堂堂英国公府的嫡长子,竟住在一个很破的宅子里。
随着张輗、张軏、张懋的死。
张玉一脉,只剩下一个残疾的张忠,支撑门楣了。
大部分奴仆,都被遣散了。
就连吃食,还靠一些老关系供养着,吃得不好不赖,对付活着吧。
张忠披头散发的,每天吃饭喝酒骂舒良。
当初舒良承诺过他的。
结果呢?
全是放屁!
家人都死光了,爵位也丢了!
他张忠还剩下什么?
一身残疾吗?
忽然有不速之客叩门,家仆将其迎入内室。
张忠服食了药物,一边喝酒一边放浪形骸。
正激动的时候。
看见穿着东厂差服的范青进来,怒不可遏:“什么阿猫阿狗也敢进我英国公府邸!”
“管家,把他们赶出去!”
“滚!”
“本公子不见东厂的人!”
“不见!”
张忠发疯了,开始浑身哆嗦,他自己都控制不住了。
“大人勿怪,家主身体不适。”管家是跟随张辅的亲兵,见惯了大风大浪。
“无妨。”
范青做事总是很温柔:“能否将张公子泼醒,本官有些话要问他。”
“药效还在,泼醒的话,容易伤身,大人,这……”管家犹豫。
“此乃皇命,不能耽搁分毫。”范青语气坚定。
“罗里吧嗦干什么的,让你泼就泼!”
逯杲大吼,牵动了伤口,痛得倒吸冷气:“再啰嗦,老子把你砍了!糟老头子,快点!”
管家眸现怒气。
他是张辅的亲兵,英国公府还在的时候,就算的当朝首辅拜访,那也得对他和颜悦色!
这些东厂番子,见到他都得舔他的鞋尖。
现在张家没落了。
连个番子都敢对他大呼小叫的了!
但终究化作一声叹息,拱了拱手,让人去取一盆凉水。
兜头把张忠泼醒了。
张忠像是一滩泥一样,躺在地上。
管家要扶起他来,他则推开管家,张牙舞爪怒吼:“我活着有什么用?祖先的荣光,全丢在我的手上,我是罪人啊!”
“张忠,本官有几句话要问你!”范青问。
张忠冷笑两声:“皇帝要取我的性命,那就来取吧!偌大的英国公府,已经妻离子散了,再烂还能怎样?大不了就是一死,谁怕啊!”
“你敢对陛下心有怨怼?”
逯杲忽然冲过来,一把薅住张忠的头发,使劲往墙上磕!
张家的家丁冲过来制止。
“你们要干什么?要造反吗?”逯杲怒吼。
薅着张忠的脑袋,使劲磕。
“清醒了吗?”逯杲松开他,他腹部创口出血,但他不在乎。
张忠满脸都是血。
鼻梁子被磕断了。
只剩下疼!
但人也清醒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那是诛九族的牢騒话啊!
“知错、知错了!”张忠说话都不利索了。
“记下来,张忠对陛下心有怨怼!”
逯杲回眸,看向张家的家丁:“张家家丁对国朝不敬!”
“大人切勿怪罪,我家少爷大喜大悲之后,心智失常,求求大人不要记录,求求大人了!”
管家跪在地上哭求。
张忠毕竟是英国公府的嫡长子,是受过严格教育的。
自然知道禀报上去的后果。
也跪在地上,哭求:“大人,在下心智不清,求大人不要记录!”
诛九族,可不是涉及张忠一支。
张辅有一个妹妹,四个女儿。
妹妹和一个女儿,分别嫁给了太宗和仁宗皇帝,但都没有子嗣。
长女嫁给黔国公沐斌,三女嫁给清平伯吴英,小女儿嫁给朱永。
一旦此等驳逆之言,送入宫中。
所有人都得吃瓜落儿。
还有在宫中,特免殉葬的张太妃,她能数次免于被殉葬,全靠英国公府支撑。
这番话送进去,皇帝会立刻送她去伺候仁宗皇帝。
“张公子在说什么?”逯杲在笑。
张忠冲着逯杲磕头:“在下知错,求求大人,饶了在下吧!”
“你该自称什么?”逯杲要将张忠最后一丝尊严,踩在脚下。
英国公府又如何!
没落了就是没落了!
“小人!”
张忠崩溃大哭。
眼泪混着鲜血,把脸颊冲刷得更像个鬼。
他冲着逯杲磕头。
什么尊严都不要了!
他还能苟延残喘,靠的就是亲戚关系,若把亲戚们都送进去,他连屎都吃不上了。
他还有两个儿子呢!
逯杲却抬起脚,把脚放在张忠的脑袋上,叉着腰哈哈大笑。
这就是权力!
“哈哈哈哈!”逯杲发疯似的笑。
范青有点看不下去,冲着逯杲轻轻摇头。
逯杲知道,还得巴结范青,稍微收敛,挪开了脚掌,却一脚踹在张忠的脑袋上:“还他吗不说?”
张忠想爬起来。
“本指挥使让你起来了吗?”逯杲冷笑。
张忠又跪在了地上。
堂堂英国公府的嫡长子,竟受到如此待遇。
他以前恨弟弟张懋,恨叔叔张軏。
但现在,才发现自己多么愚蠢。
离开了英国公府的庇护,他张忠什么都不是!
范青也不废话,把情况说了一遍。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张忠立刻道。
啪!
逯杲一巴掌抽他脸上:“动脑子了吗?想好了吗?就直接说出来?想进诏狱,再招供吗?”
“我真的不知道,家族的事都是张軏在管,但张軏已经死了……”张忠哭嚎。
逯杲不信,还要打他。
范青摆摆手:“审案子不是你这样审的。”
他招招手,让人把张家所有家丁都抓起来。
“你要干什么?”管家大惊。
“老管家,你家少爷不知道的事,你肯定知道。”范青冲管家在笑。
逯杲登时明白了。
这些脏事,肯定是下人在做。
像张軏,执掌英国公府,怎么可能关注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呢?
他最多就看看账本,甚至账本都不看,随便问一嘴,也就罢了。
而张忠,压根就没继承过英国公府,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小的什么都不知道!”管家神情慌张。
但是,看他的眼睛,却能看到神色如常。
这是见惯了生死的老兵。
他能害怕几句恐吓?
“老管家请起。”
范青指着张忠:“张家没落至此,您还不离不弃,一定是个忠仆。”
“本官十分敬佩您。”
“但东厂办案,不以本官的意志为转移。”
“倘若您不说,本官就剁您家少爷的手指头。”
“先剁一根,让老管家看看。”
范青还在笑。
“不要,不要啊!”张忠已经残疾了,还要再丢手指头吗?让人嘲笑死吗?
“别怕,很快的,来,伸出来。”
范青亲自动手。
他像是在哄孩子。
但张忠死死攥着拳头,不肯伸出手指头来。
“这就是你不听话了,本官是为你好,看看,这不就伸出来了吗?”
范青话没说完,张忠惨叫一声。
范青在他手背上划了一刀。
吃痛之下,他伸开了手掌。
然后,范青扯出一根手指头,把刀刃卡在指节上,狠狠用力。
一根手指头掉了下来。
轻而易举。
吧嗒!
丢在了管家的面前。
“您家少爷手指头多,他没了,还有小少爷呢。”
“两个小少爷,一共三十根呢。”
范青擦了擦手:“老管家,您是忠仆,一心为主人家好,是好的。”
“但不能因为您的愚忠,就害了您主人家的全家啊!”
“难道,您留在张家,不是感恩张家,而是怨恨张家!”
“想亲手把张家推入深渊?”
“你胡说八道!”管家怒吼。
“那您为什么还不说呢?”范青还在笑,他就喜欢这样,不要用暴力的方式嘛。
“是怀疑本官没这个能力?”
“还是为了您家少爷好,让他彻底变成没手没脚的残废?”
咔嚓!
又一根手指头,掉在了地上。
“说啊,你快说啊!”
张忠看着丢了两根手指头的手掌,崩溃大哭:“我不想没手啊!说吧,说啊!”
管家紧紧闭上眼睛,死死抿着嘴。
范青早就防着他这一手呢。
先给他肚子一拳。
然后捏开他的嘴,随便找个东西塞进他的嘴巴里,不让他咬舌自尽。
管家被堵住嘴巴。
亲眼看到,张忠的手指头不断被剁下来。
他冲着范青点头。
想说。
但范青不理他:“既然不说,就永远不要说了!”
“本官已经令人缉拿你的家人了。”
“到时候,本官在你面前,凌迟你的家人!”
“看看你是什么表情。”
那管家快要发疯了。
因为逯杲把张忠的长子张杰拉过来。
管家不停摇头。
以前英国公府嫌弃张忠的长子,生母卑贱,但现在,张家没了爵位,只剩下张忠一支独苗了。
张忠有两个儿子,长子张杰,次子尚在襁褓中。
不能断绝了后嗣啊!
他不能对不起老爷啊!
范青让人把管家嘴里的东西拿出来。
是鞋底子。
“军械确实有油水!”
管家把知道的都说了。
军械的发放也有道道。
换装时,一些还勉强能用的军械,则继续使用,新的军械就会拿出去贩卖,民间也卖,漠北也卖。
发放军械的时候,看山头发。
有些的底层军官,不听上峰的话,就不发军械。
众所周知,军械是兵卒的根本,发不到军械,要么拿旧军械凑合用,如果旧军械坏了,只能拿树枝上战场,只能充当炮灰。
军中高层就用军械和钱粮,控制底层军官。
管家说得实在太多了。
记录一个下午。
到了傍晚,才将将记完。
整个勋臣家族,全都收过一份份子钱。
英国公府,不止靠明面关系控制勋爵,还靠暗地里的关系,就是这一笔又一笔的钱。
如果哪家勋爵,不听话。
不但收不到钱。
他家在军中的势力,就会被调离,过几年,这股势力就会被打散,充入各军。
久而久之,勋爵就选择逆来顺受。
对英国公府忠心耿耿。
英国公府控制勋爵的办法很多。
英国公府还负责保媒拉纤,各家勋爵的联姻,都是英国公府在保媒,这样就控制住了勋爵府中的下一代人。
代代如此,过了五十年,整个军中,全是英国公府的天下了。
而且,英国公府从不吃独食。
宫中的太监,阁部重臣,都能收到一份孝敬。
还有很多很多控制人的办法。
范青越听,后背全是冷汗,凶厉地看着那管家:“你想让我们给你陪葬?”
“大人想听,小的只能说给大人听啊!”管家笑了。
好像第一次掌握主动。
范青生闷气。
这种事还必须要记录下来。
皇帝养番子,不就是探听情报的吗?
为什么厂卫指挥使都没好下场。
就是知道的太多了。
不得不灭口。
控制人的手段,那是帝王心术!
他范青学这个干嘛?
范青不想听,但管家说个没完。
“杜英府邸……安定门附近的府邸下,有一个地下室,里面锻造军械,可是你们的?”
范青终于问到案情了。
足足三个时辰。
他让番子去酒楼,买点饭菜回来,闻着香味,张忠不停吞口水,还有他的大儿子张杰,都在吞口水。
稍微晚了一点!抱歉!加更结束!明天章节正常更新,过了零点就有了!还欠大家一千字,等作者缓一缓,就还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