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英国公府的大管事,认识本官,有什么稀奇的?”张凤辩解。
“并不是!”
“景泰二年年底,小人亲自造访您的府邸。”
“送去12万两白银!”
“是用马车解送进去的。”
“张大人,您不会忘了吧?”
能当第一公爵的大管家,自然有一双火眼金睛,过目不忘。
张凤嗤笑出声:“没错,英国公府总共给微臣送了46万两白银!”
朝臣惊呼一声。
“但这些银子,几个月之前,微臣已经主动解送进入脏罚库了。”
“一切都可以去查!”
“本官一分都没用过!”
张凤坦然道:“但本官要重申一遍,这笔钱,不是倒卖军械的脏钱!”
“而是英国公府,有几个远房亲戚,想安排到户部,走了本官的关系。”
“这几个人,本官早就写成奏章,报与宫中了。”
管家讶然:“不对,英国公安排几个人,还用劳烦您?而且,安排几个人,几千两银子就够了,怎么要送几十万两?”
“哼!”
张凤冷哼:“你确定还要继续说吗?”
“本官若在奉天殿上,将此事揭开,张辅都得被开棺鞭尸!”
轰!
整个奉天殿一片哗然。
管家脸色一变,知道张凤要说什么了!
他赶紧摇头,想冲过去阻止张凤。
啪!
那太监狠狠一道戒尺,抽在他的脊背上,他被抽翻在地,痛得浑身抽搐。
想说话,那太监又抽他!
不让他说话!
啪啪几下。
整个脊背,都被打烂了。
“想彻底说清楚这些银子!”
“就得先说一件往事!”
“正统十四年,七月,发生了什么事,尔等都还记得吗?”
张凤目光萧索,充满落寞。
朝臣哗然,正统十四年七月,就是漠北王率领京营出征漠北的日子。
所有明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说!”朱祁钰目光充满阴霾。
“正统十四年,七月。”
“也先犯边!攻掠大同!”
“漠北王不听群臣劝告,于七月十七日,御驾亲征!”
说到这里,张凤语气凌厉:“各地大军匆匆入京,准备严重不足,便御驾亲征!”
“微臣还记得,那段时间的天气啊,只能用非常坏来形容。”
“七月的天,却是绵延不绝的大雨,停不下来的大雨啊,大雨倾盆,绵延不绝。”
“在路上,群臣劝谏漠北王回师,此等天气不宜出征,但王振非但不听,还辱骂群臣!”
“漠北王只相信王振,不信朝臣。”
“大军于七月二十三,至宣府;”
“七月二十五,至万全峪;”
“七月二十六日,至怀安;”
“七月二十七日,至天城西;”
“七月二十八日,至阳和;”
“七月二十九日,至落馹(ri四声)。”
张凤语气急促,对土木堡一战的情报,如数家珍。
“这是大雨天啊,路途泥泞,艰行险走,大军如此急行军,丝毫不顾兵卒情绪。”
“诸君设身处地去想,大军当时该多难啊。”
“可谓是士气低落到了极致!”
“王振不管士气。”
“也不管有识之君的劝阻。”
“也不管瓦剌大军正在迂回包围,形式险峻。”
“更不管国家危亡!”
“八月初一,终于到达大同!”
“诸臣皆劝:臣子固不足惜,主上系天下安危,岂可轻进。”
“但王振不听啊,漠北王更不听啊!”
“不顾险恶天气,不顾险恶地理,不顾险恶局势……一条路走到黑!”
过去了八年,张凤提起来,仍觉得义愤填膺。
“但是。”
“户部尚书王佐、大学士曹鼐、吏部郎中李贤等正直的大臣曾策划,用非常手段杀掉王振,逼銮驾回京!”
“但英国公张辅老迈无胆,不敢承担风险,导致此事无疾而终。”
“恰逢我军将领屡屡战败。”
“杨洪、杨俊、任礼、井源、陈怀(平乡伯,儿子陈辅)接连战败,郭登想应圣驾入紫荆关暂避,遭到王振的拒绝。”
“与此同时,在辽东,脱脱不花偷袭辽东,王翱、曹义,又败了!”
“辽东之战,堪称耻辱!”
张凤忽然大吼:“脱脱不花才多少人啊!”
“虽打辽东一个措手不及,但辽东地域辽阔,大可以整装再战。”
“可王翱、曹义一退再退,打不敢打,退不敢退,干脆就败,战战皆败,把整个辽东拱手让人!”
“人马损失殆尽!整个辽东五十余年的积蓄,全都没了!”
“这也是名臣?”
“这也是名将?”
“简直天下最大的笑话!”
朝臣都懵了,张凤忽然发疯干什么啊?
而说这些往事,和他贪银子,有什么关系啊?
“战后,呈报上来的记录,脱脱不花只掳走了一万多人。”
“你们信吗?”
“八年过去了,辽东还剩下多少人,大家心里没数吗?”
“那战报,老夫不忍卒读!”
“最丢人的还不是辽东之战。”
“而是甘肃之战!”
“马昂和任礼、刘永成(太监,前文有),真的打了一场惊世好仗啊!”
“连史书都不敢记载的好仗!”
“战报送到京师,朝臣都惊呆了,这打得是仗?”
“哪怕甘肃无人戍守,都比你们打得强!”
“这就是正统朝、景泰朝的名将!”
“哼哼!”
“问问还活着的马昂和任礼吧,甘肃还剩下几个活人?”
张凤眼中含泪:“大明向来报喜不报忧,呵呵,名将都是包装出来的,名臣都是吹出来的!”
“敢向天下人展示一下吗?”
“不敢!”
“因为他们没有本事!都是吹出来的!粉饰太平罢了!”
张凤在怒吼。
整个奉天殿瑟瑟发抖。
因为他点名的这些人,要么是如今朝堂的中流砥柱,要么儿子、孙子,都在军中效力。
死了的也都是世之名将,后世会被收录入名将谱的。
可谓是地图炮,把整个勋臣给轰塌了。
“鹞儿岭和鸡鸣山两战,只能用耻辱来形容。”
“吴克忠、吴克勤、朱勇(成国公)、薛绶、刘僧,这几战打得,史书都不敢记吧?”
“老夫也不想说了,老夫这心啊,承受不住再来一次刀绞了!”
“这就是我大明的名将!”
“笑话!名笑话!”
“幸好都死了,要是还活着,老夫就拿一坨屎,塞进他们的嘴里!”
“让他们自己知道,自己多么臭不可闻!”
“哪怕没上过战场的人,也不会那么打仗的!”
“还所谓名将,牛都不敢像你们这么吹!”
张凤发疯了。
这是要彻底得罪死勋臣啊。
勋臣怎么能容许,自己的祖先有污点呢?
他们只会删除史料,让后人不知道这段历史。
仅此而已罢了。
想让他们上进?成为栋梁之材?那多累啊,还是勾栏瓦舍舒服,然后包装包装,就成名将了。
后代好躺在“名将”的福泽里,狠狠吃个一千年。
“唉!”
“鹞儿岭和鸡鸣山两战战败之后,漠北王只能被迫驻跸土木堡。”
“老夫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漠北王为什么要停驻在土木堡呢?”
“当时为什么非要走怀来呢?”
“七月十五日,杨洪就上表通报,怀来已经被瓦剌占据,为什么还要走这条路呢?”
“难道漠北王不知道,怀来极有可能被攻占了吗?”
“为什么还要走呢?”
“走怀来这条路,只能被迫驻跸土木堡。”
“诸君都看过土木堡的地形吗?”
“那个地方,是天生被伏击的地方。”
“八年来,老夫到了晚上就会想,漠北王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呢?难道一点军事常识都没有吗?”
“最近,老夫想明白了!”
张凤睁开眼眸,怒目而瞪,恨意滔滔:“因为,有人在诱导漠北王,故意引导他走这条路,让他停驻在土木堡!”
“等着瓦剌大军,包围漠北王!”
“果然!”
“八月十五,也先诈和,诓骗漠北王进献和表。”
“旋即出尔反尔,突然包围我明军,前后夹击,明军惨败,这就是土木堡之败。”
“我明军主力尽丧,朝中、军中精华一扫而空,漠北王被俘!”
“结果,就是我大明的腰杆,被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