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嘴角翘起:“宫中四个嫔妃怀有身孕了。”
“皇爷,净室房已经准备好了女子。”冯孝秒懂皇帝的心思。
“朕记得宋家送入宫一个老姑娘,可有此事?”
“皇爷好记性,乃是故西宁侯嫡二女,名叫宋淑清,今年已过三十,如今在尚食局任官。”
年龄大了些。
但适合拉拢宋家。
“今晚送朕这来。”朱祁钰道。
“奴婢遵旨!”
这时,朱佶进来,含泪谢恩。
“朱佶,平阴夫人性情刚烈,乃女子楷模。”
“你乃平阴王嫡子,自当奋勇直追,不可轻怠。”
朱祁钰沉吟:“朕看你对带兵实在没有兴趣,正好朕要建军纪司,你入军纪司吧。”
朱佶一愣,没想到,皇帝竟真要重用他。
难道皇帝收回世券,真的只是敲打?
“微臣谢陛下恩典!”朱佶哭着说。
“进了军纪司,好好干,朕自然不吝惜赏赐,若你有功,也可赏符赐爵。”
朱祁钰道:“平阴王妃下葬之时,朕会亲自去扶灵。”
朱佶感激涕零。
成国公府还是要安抚一番的。
而在广西,思恩府。
方瑛正在包围思恩府土司,思恩府土司覃氏,号称广西三大土司之一。
方瑛率领重兵,一个寨子一个寨子的清剿。
难度非常大。
越靠近云南的土司,越没有开化,越难清剿。
此时,方瑛收到中枢的旨意,对着紫禁城的方向磕头谢恩。
战事还在继续。
但他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治理广西。
“总督大人!”
“学生有一个想法!”
“不知该不该说!”
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人,在帅帐里,脸上带着稚嫩,嘴角尚有绒毛,却一本正经的行礼。
方瑛来了兴趣。
这孩子叫陶鲁,是陶成的儿子。
因为陶成数次举荐其子,说其子早慧,必有作为,求方瑛代为调教。
而圣旨中明示,恩准陶鲁入讲武堂学习。
“说来听听。”方瑛笑道。
而帅帐里的将军哄堂大笑,笑话这个嘴上没毛的小崽子,懂什么治理国家啊。
陶鲁不听其他,慨然道:“总督大人。”
“我军虽攻克广西所有土司。”
“但是,土司如星火,虽然衰弱,却未熄灭,未来仍有燎原之势。”
“此战之后,陛下必然封赏广西诸将。”
“这些将领,多为屡立战功的蛮将、土人。”
“朝堂封赏之后,他们就会成为新的土司,照样不听中枢之令。”
“所以学生说此战乃徒劳无功也。”
这话引起帐中将领大怒。
方瑛却摆摆手,陶鲁这小子不简单啊。
他可不一个简单的将军。
他不止会打仗,更懂政治。
陶鲁说得非常对。
把这些蛮将分封下去,就会形成新的土司,广西此战看似功高,其实徒劳无功,损兵折将。
“你有何办法?”方瑛问。
陶鲁呲牙而笑:“总督大人,此事易解。”
“教化,移民,迁徙!”
“做好了,广西此战,才能竟全功!”
方瑛慢慢站起来,看着陶鲁的眼光充满赞赏:“你入了京师,必然会入陛下法眼,届时你必鹤鸣九霄!”
“陶成不止自己能打仗!”
“还生了个好儿子!”
“我方瑛不如也!”
方瑛哈哈大笑。
帅帐里的将军一个个傻眼,哪里厉害了?
陶鲁却谦逊地拜服:“小子不敢当总督大人如此盛赞,此生只求精忠报国,别无他求!”
“好!”
方瑛把他扶起来:“你所说的教化,是让本督教化蛮将,令蛮将归心。”
“然后再从江浙移民,填充广西。”
“那迁徙呢?”
陶鲁明白,方瑛在考校他。
若通过方瑛的考校,方瑛一定会上书给陛下,夸赞他的才华,他的未来会畅通无阻。
所以他短暂思索后,恭恭敬敬一礼,认真道:“学生浅见,请总督大人品鉴。”
方瑛让他说。
“学生虽在学,却也知圣天子之豪气。”
“圣天子想收复交趾,全我汉家疆土。”
“是以学生在想,将不受教化之人,迁徙去交趾之地,这些人不仰我天朝文化,尚未开化。”
“便让其去做一只搅扰交趾安宁的鱼儿。”
“让安南乱起来。”
“等安南内部打至筋疲力尽,吾军便能轻易收复交趾。”
陶鲁说到一半,表情犹疑,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全都说出来,你年少轻狂,说错了也不是罪责。”
方瑛想看看,这个陶鲁的才华边界到底在哪。
陶鲁躬身行礼,认真道:“我朝抛弃交趾,乃前车之鉴。”
“盖因交趾不服王化,不愿意内附为汉民。”
“此乃人之野心也,人之常情。”
“是以,再次复交趾之地,不宜循规蹈矩,应行厉法,鞭策其民,令其知痛。”
“知痛方能伏威,伏威方能仰慕天朝。”
“所以学生认为,应该尽可能地让安南内乱,让安南流血,直至鲜血流干,方能为吾大明所用!”
陶鲁这个办法,就是挑唆安南内斗。
把广西不服王化的蛮族,赶去安南,让他们在安南厮杀,在安南内乱。
说白了,就是打代理人的战争。
给广西休养生息的时间。
至于谁不服王化,就是强干弱枝,族群大的,不好吞并的,就往南赶。
让他们去安南当土霸王。
安南也是个统一国家,面对内乱,自然要抚要剿,大明在后面使坏,安南一个小国,能有什么办法?
方瑛慢慢露出了笑容,赞赏道:“国朝又要多一位常胜将军了!”
“小子不敢当!”陶鲁讶然,没想到方瑛给他这样的评价。
但他自小苦读圣贤书,他不喜欢做武将,喜欢当文官。
“本督会亲自给陛下写信,举荐你入宫做侍卫。”方瑛赞赏道。
如此美少年,可不能放过啊。
陶鲁没想到,方瑛竟这般错爱。
“学生虽不敢拂总督大人美意。”
“但学生还是想入讲武堂学习。”
“学生虽有口才,却不过是纸上谈兵,不值一提。”
“尚需苦学,方能做出一番功业来!”
陶鲁的回答,让方瑛更加满意。
若陶鲁兴奋得手舞足蹈、自骄自满,反而说明,他的能力就仅止于此了。
“好!”
方瑛打量陶鲁:“陶鲁,年纪几何?可有婚配?”
陶鲁讶然:“回禀总督,学生年十七,尚未婚配。”
“吾家幼女年方十四,如今在宫中侍奉,正好与你年龄相配,本督愿招汝为婿,你可愿意?”
方瑛可不打算放过陶鲁。
陶鲁这个人,注定要大放异彩的,注定是赫赫名将。
“啊?”
陶鲁惊住了,赶紧跪伏在地:“自古婚事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学生如何做主?”
“还请总督大人告之学生之父,由父亲大人决定。”
他明显十分慌乱。
毕竟还是少年人。
“哈哈哈,刚才侃侃而谈的陶自强,怎么脸还红了?”
“你这个女婿啊,本督招定了。”
“还要请陛下赐婚,哈哈!”
方瑛哈哈大笑。
帐中将军皆在笑,但明显在苦笑,嫉妒地笑。
这位是两广总督啊,陛下的亲家。
那是简在帝心的大人物。
能做他的女婿,未来仕途必定平步青云。
谁不嫉妒?
陶鲁傻笑。
方瑛是越看越满意。
“这恩思府,你看该如何平定?”方瑛又问陶鲁。
陶鲁看着地图,也不知道该让一让其他人,直言不讳道:“学生认为,恩思府应该和田州府一起处理。”
“此两府最大的土司乃古零土司,覃氏。”
“学生认为,直接平定覃氏,十分困难。”
“不如先剪其羽翼,逼其内附,然后用他们的兵,去打庆元府。”
“等其军远去,我军再令人偷偷攻克其老巢!”
陶鲁这办法十分阴损。
同时也在彻底败坏明军建立起来的信誉。
土司能和大明相安无事。
主要是大明用了百年时间建立起来的良好信誉。
但从朱祁钰下旨犁清广西开始,信誉已经正在逐渐崩塌。
陶鲁这个办法,虽然取巧。
却容易让明军在本地失去小土司的支持。
方瑛沉吟:“那未来如何治理呢?”
陶鲁却笑了:“全都赶去云南,何必治理呢?”
这个办法也太损了。
但确实如此,他方瑛是两广总督,管不到云南,把广西境内的土司,赶去云南,最多被皇帝申斥。
“小子愿意去说服覃氏投降!”陶鲁自告奋勇。
方瑛却舍不得。
陶鲁却道:“总督安心,覃氏半汉化,绝非那种目不识丁的土人,而且学生是本地人,他们总能相信学生几分。”
方瑛只能同意。
派给陶鲁一千人,陶鲁去白山,说降古零土司。
与此同时。
欧信已经到了广东肇庆。
一路强打过来。
部众已经高达十几万。
沿途城池补给,已经愁坏了各地知府、知县。
广东本来没有战事。
被欧信这么一搅和,风声鹤唳。
欧信却不管不顾,一路强打,见着土司就打,但他打完之后不许土司洗劫,把土司的土地交给当地县官。
这一点让各地县官赞赏不已,一方面是保留人口,最重要的是分润战功。
欧信是会做人的。
所以不等方瑛报功,各地县官已经报功给知府上,知府又层层报与中枢。
导致欧信的战功,是广西诸将里,传到中枢最快的。
在肇庆府的他,收到了皇帝的圣旨。
双手捧着铜符,激动地拜服在地,这段时间的苦并没有白吃,皇帝在中枢都看着呢。
他偷偷计算一下,以自己的功劳,应该能当广西副总兵了。
若是能再平定广东土司。
一定能获封爵位。
他完全放飞自我了,开始绞烂整个广东。
老子要的是爵位!
就用土司的脑袋换!
广西不断报捷。
朱祁钰正在享用宋淑清。
还是成熟的有风情,他最喜欢。
“为何不嫁呢?”朱祁钰想不通,作为宋瑛的嫡女,怎么可能嫁不出去呢?
而且宋淑清虽不是国色天香,但起码长相正常,性格温婉,颇有大家闺秀风范。
不应该嫁不出去啊?
“臣妾不敢欺瞒陛下!”
她要爬起来跪下,朱祁钰则揽住她:“就在这说。”
“臣妾有疾,自小便体弱多病。”
“家父在时,爱护臣妾,不忍臣妾外嫁。”
“就留在家中,留到了现在。”
宋淑清道:“臣妾也是入宫之后,在尚食局每日操劳,本以为会病死的,却不想,身体竟然好了许多。”
朱祁钰明白了,闲的。
“而且,臣妾恐无法生育,还请陛下千万不要责怪臣妾家人!”
宋淑清说到这里顿时哭泣起来。
更多的是惊恐。
她这是暗疾,没有报与宫中。
她被皇帝临幸,又是皇帝临时起意。
所以,没有报备的机会。
朱祁钰则安抚她:“莫急,朕不会因此而苛责你的,有病便要医治,医治不好也无妨,朕会疼爱你的。”
宋淑清讶然。
她以为,说出这句话,皇帝会立刻厌恶她的。
却不想皇帝在安慰她。
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是皇帝要拉拢宋家,可看皇帝的眼神,不太像拿她做筹码。
“怎么?不信朕说的?”
宋淑清赶紧请罪。
朱祁钰翻身坐起来:“朕之前也没有子嗣,天下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朕,所以朕能理解你。”
“无法生育,不是你的错。”
“是命也。”
“你已经这般可怜了,难道朕还要奚落你一番?”
“朕是男人,选择你,纵然有诸多考虑,但既然朕纳了你,自然不会轻视你。”
“过些年,朕会想办法封你为妃,不让你在宫中受了委屈。”
朱祁钰安抚她一番。
宋淑清眸中流露出感动。
她虽得父兄爱护,但终究因为疾病,没法外嫁,在家中肯定受了很多白眼,那些婆子丫鬟都在私下里议论她、讽刺她。
她都知道,但为了不给父兄添麻烦,她就权当忍耐了。
入宫后,她反而畅快。
因为在这里,她不必面对流言蜚语。
而被皇帝看重后,流言蜚语一定会席卷而来。
她反而害怕。
“你就住在淑妃宫中吧,淑妃医术高明,为人宽和,说不定能治愈你的身体,起码她不会欺负你便是。”
朱祁钰环着她,温声细言。
看着她充满忧虑的眼神,顿时心生怜悯。
命运总是对人这般刻薄。
“臣妾谢恩!”宋淑清眼角含泪。
“在宫中也不必在乎谁的眼光。”
“你是朕的女人,虽封为选侍,但也不允你逆来顺受。”
“谁敢欺辱你,打罚便是。”
朱祁钰叮嘱:“莫要怕谁,有事便找朕,朕给做做主!”
在宋淑清眼里,皇帝一直都是极为严厉的。
不苟言笑,动不动就发怒。
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和颜悦色的皇帝。
原来,他竟这般温柔……
说了许多,才睡下。
翌日早晨,他神采奕奕锻炼。
身体是最重要的。
他过苦行僧般的生活,就是想要拥有一副健壮的体魄,身体好才能长寿。
上了早朝。
“广西又传来捷报,这个欧信啊,有名将之资!”
朱祁钰让阁部封赏。
“今日怎么六部尚书都没来呢?”朱祁钰讶然。
“回陛下,六部尚书都坐镇六部衙门,正在自查,昨晚上一夜没睡。”姚夔禀报。
朱祁钰颔首:“议事吧!”
户部。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
账目,全都对不上!
“哈哈哈哈!”
耿九畴失心疯似的大笑:“本官还在奉天殿上,为尔等说情,却没想到,本官才是那个大傻子!”
“你们要干什么!”
“孟鉴,你来告诉本官!”
孟鉴是户部右侍郎,在户部有十几年了。
他赶紧跪在地上:“大人,微臣也不知道啊!”
“你是右侍郎,你不知道?”
耿九畴看向倪谦:“你也不知道?”
倪谦赶紧跪地:“下官刚调入户部不久,哪里知道啊!”
耿九畴乐了。
“那你就一点都不查吗?”耿九畴问倪谦。
倪谦更傻眼,您都不查,我查个屁啊。
“你们是不是也和倪谦一样,一问三不知呢?”
“一定是!”
“本官都想到了。”
“呵呵!本官发现了,尔等都是滚刀肉!”
“本官一问,尔等便一问三不知!”
“想糊弄本官?”
“还是想让本官背锅啊!”
耿九畴彻底爆发了:“以前本官以为,厂卫做事,祸国殃民,现在看来,厂卫不做,尔等贪得更狠!”
“刀来!”
耿九畴也是带过兵的。
一伸手,就有人把刀送上。
他直接放在孟鉴的脖子上:“你说,账目为何不对?”
孟鉴是宣德年六年的进士,在户部十几年了,资历老身份老,却一问三不知。
“尚书大人!”
“这是户部,您是户部尚书,不是东厂番子!”
“您要走正当程序!”
“不能对下官用私刑!”
孟鉴厉吼:“您不能……啊!”
忽然,一声惨叫。
耿九畴直接把他的耳朵切下来了!
“本官确实是户部尚书!”
“确实不能用私刑!”
“但是,本官受不了了!”
耿九畴暴跳如雷:“剐了你,本官亲自去奉天殿上请罪,求陛下剐了我耿九畴!”
“本官告诉你!”
“本官不怕死!”
“就算本官死了,陛下也会查!”
“把六部,查个干干净净!”
耿九畴发疯。
孟鉴捂着耳朵惨叫。
耿九畴却把刀换到了另一边。
“不要割了,不要啊!”孟鉴惨叫个没完。
“说!”
耿九畴厉吼。
整个户部,几百个官员,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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