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
所有蒙人营盘,全都遭殃了。
被火铳炸开寨门,汉兵冲进去一顿砍杀。
天色亮起。
整个包头城外渐渐恢复平静。
“总兵,这些人头,都是战功啊。”神英动了歪脑筋。
“咱们缺战功吗?”
范广冷笑:“别搞那些邪门歪道,把人头砍下来,沿着黄河筑成京观!震慑河套!”
神英暗呼可惜。
凭这几万颗脑袋,范广能晋升侯爵,说不定他们也能摸到勋爵的门槛儿。
你当范广不想冒功呢?
军中有文官,有厂卫,最近又入驻了监察司官员,你敢冒功试试,看皇帝怎么砍了你的脑袋。
范广收到战损,汉兵损失一千余人。
蒙军从五万人,下降到一万八千人,遍地都是尸体。
范广让人收拢蒙军。
他在想,今晚这一战后,肯定不能用蒙人了。
干脆,将其打散后移入山西和北直隶。
河套上安置的牧民暂时不变。
但需要从山西移一批人过来,稀释异族的数量。
“神英,房能!”
“整军,令兵卒吃饭。”
“休息三个时辰。”
“然后出城,去堵来袭的大股骑兵。”
范广传下命令。
“标下遵令!”
范广派人去找舒良,争取得到舒良的同意。
别看俞山、俞纲做山西的主官,其实整个山西,还是舒良说了算的。
同时,给中枢上奏章。
讲清楚原因。
原杰最先收到奏报,整个人都傻了:“为何没提前和本官联系呢?让本官做个准备也行啊!”
河套收拢了二十几万牧民,汉民不足两万。
可以说,河套是蒙人的河套,而不是汉人的。
伱范广贸然把牧民的家人给杀了。
我这个河套布政使怎么办?
是杀了所有牧民?
还是等着牧民造反?
关键镇守此地的是延绥两路,王祯和王斌。
兵力仅一万有余。
如何把牧民全都杀光?
这些牧民分散在河套上放牧。
毕竟立刻把河套从草原变成耕地不太现实,需要时间一点点改变。
所以,原杰就让牧民继续放牧,维系河套脆弱的生态平衡。
想靠一万兵,杀光二十万牧民,无异于做梦。
最蠢的是,你把蒙兵杀光就杀光呗,为什么把人头筑成京观呢?你在震慑谁啊?
震慑的是河套牧民吧?
“这武夫!”
原杰真的无语了。
河套需要的是稳定,而不是频繁的战争。
听范广说,还要从山西移民过来。
山西百姓过得好好的,凭啥翻过长城,到长城外讨生活呢?
动点脑子啊大哥!
而神英、房能六将,已经整备兵马出城了,分为六路,兜成一个圈子,埋伏在草原上。
那支神秘骑兵,首领姓拓跋。
祖先是鲜卑人,也是突厥人。
从西而来,想去鲜卑山朝圣。
途经河套,看见汉人正在大肆建造城池,也不敢惊动,反而绕道黄河外,沿着草原向东而去。
鲜卑山在大兴安岭附近,噶仙洞里尚存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祭祀文壁。
拓跋惕也是最近才恢复了本名。
他们一直在谦河(叶尼塞河)上游游牧,以秃巴思人自居。
说的是蒙古语,也以蒙古一支自居。
但随着西逃的准噶尔部大肆掳掠,带来了中原的消息,导致本部在谦河上处境艰难,便一路往东。
先洗劫了吐鲁番汗国,从吐鲁番得到了大明的消息。
尤其碰上了大明驻在吐鲁番的使臣。
得知大明的消息。
一番交谈之后,拓跋惕才得知,自己是鲜卑人的后代,乃是华夏苗裔。
又知道大明强大,所以动了歪心思。
先改回鲜卑姓,就是希望大明接纳。
然后,借着大明的威势,在漠北草原上,分得一块牧场。
他更倾向于去祖先的领地。
主要原因,是他听说兀良哈部很弱,凭他的实力,吞并掉兀良哈部,就能强大自身。
说不定,鲜卑人能重现北魏荣光。
拓跋惕率领这一万骑兵,只是前锋。
后面还有十几万人,有部民有兵卒,还有他这一脉人的千年积蓄。
“大王,前面可能有埋伏!”有骑兵来报,说的是流利的蒙古语。
拓跋惕让前军放缓速度,多多派出探马,摸清楚伏击情况。
他不是秃巴思人的首领,哦,不是鲜卑族的首领,而是首领的弟弟,被称为大王。
对面的明军。
“徐大人,咱们可能被发现了!”
手下禀报徐贤。
徐贤目光一闪:“火铳手都准备好了吗?”
“回大人,准备好了,随时可出战!”
徐贤派人告诉神英等五路,伏击地点被发现了,让他们快点围拢过来。
“盾牌手在前,火铳手躲在盾牌后,长枪手列于两侧,骑兵负责游斗,把敌人往阵里面赶!”
徐贤下令,出击。
“大人,还未探听出敌方情报,万一是投降大明的部队呢?”手下担忧。
“先打再说!”
徐贤需要证明自己。
他打头阵,率领骑兵先出。
给火铳手和盾牌手整理战阵的时间。
骑兵从山坡上倾泻而下,向着拓跋惕大股骑兵汇聚。
“徐贤瞎逞什么能!”
在附近山坡上的神英怒喝:“敌方骑兵约莫有一万两千人,一人三马,看似人困马疲,其实都是假象。”
“凭着一千骑兵,硬抗一万两千骑兵,那是蠢货啊!”
“你是三国演义看多了吧,把自己当常山赵子龙了?”
他清楚。
徐贤是打算把骑兵往盾牌阵里面引。
但拓跋惕是傻子吗?
明知道陷阱,还往里面跳?
而且,双方兵力差距巨大,一万两千骑兵,吃你一千人,那不就是白送的?
“他娘的!”
神英上马:“全部上马,跟老子冲!”
骑兵打仗。
可没有这样打的。
蒙古骑兵,都是用袭扰战术,冲天放箭,然后驱赶,放箭、驱赶、放箭、驱赶。
如此反复,等到敌军人困马疲之时,再一股脑的以人数碾压。
拓跋惕虽然是鲜卑人的后代,但他骨子里是蒙人。
打仗也是蒙人那一套。
看见徐贤靠近,便开始放箭。
一万两千骑兵动起来,整个草原都在颤抖。
徐贤却不在乎。
因为他放完箭就跑,主打的就是一个袭扰。
显然,徐贤高估了自己。
在蒙古骑兵面前,班门弄斧。
结果被教做人了。
拓跋惕的骑兵迅速切分徐贤骑兵,一千人迅速减员到三百人,很多兵卒徐贤都没看到是怎么没的。
瞬间落败。
“随老子冲!”
神英一马当先,身披重甲,双腿夹马,舞动长槊,一骑当先。
这种长槊已经没几个人会用了。
隋唐是用槊的巅峰。
但因为使用难度巨大,需要施展者个子高,手长脚长,力气还要大,还需要最好的御马术,才能用槊。
渐渐地,长槊已被历史淘汰了。
神英从小便苦练长槊,得名师指导,才有所成。
槊长四米,槊锋是长剑。
他轻轻一抖,便有骑兵的喉管被割开。
身后,仅仅有七十一人。
跟随神英的身后。
个个都使用长槊,七十二个人如翅膀一般,三十六个槊锋在左,三十六个槊锋在右。
左右收割,直接凿穿拓跋惕的骑兵包围圈。
使槊骑兵后面,跟着五百火铳手。
分割开拓跋惕骑兵后,火铳手左右开铳,拓跋惕骑兵大面积倒地。
在骑兵对战下,下马就意味着死亡。
“突围!”神英朝着徐贤大吼。
徐贤看着神英的神威,又羡慕又嫉妒。
这七十一个使槊骑兵,全都是神英的家丁,从小和神英一起练槊。
他爹几乎把家底儿砸进去了,练成的堪堪百人,活到现在的只剩下这七十一个人了。
对面。
房能不会使槊,只会用火器。
他带着一千火铳手开路。
拓跋惕的骑兵,很少装备火器,关键他们装备的火器是用竹筒做的,十分落后。
“包围,不许让他们脱离战场!”
拓跋惕对房能手里的火器非常感兴趣。
准噶尔血洗谦河时,他见过准噶尔使用火器,但和明军比起来,准噶尔的就是玩具。
明军的火器射程远,威力大。
还加了木柄,一个人两只手就能操作,骑兵能互相协作,战术配合默契度很高。
“他娘的,净来添乱!”
神英救了徐贤,发现房能陷入危机。
他吹哨,召唤使槊骑兵。
组成战阵之后。
一马当先,切割拓跋惕骑兵。
但这次拓跋惕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停放箭,射击神英。
神英成个刺猬。
但他身披重甲,伤不到身体。
他们七十二骑兵的kua • xia马,也是整个河套上最优良的战马,否则驮不起三百多斤的重量。
徐贤压后。
范昇和范炅兄弟也赶到战场。
“杀!”
神英持槊收割人命。
有使槊骑兵坠下马了,因为战马马力不足。
神英也不回头。
一路收割。
房能一千多人,只剩下二百多人了,干脆下马步战,用战马做遮挡,勉强支撑,已到崩溃的边缘。
“上马!跟老子冲!”
神英冲到房能面前。
房能毫不犹豫,纷纷上马。
调头按原路返回不行了。
杀出来的一条血路,已经被后面的骑兵堵上了缺口。
那就杀个对穿。
“他娘的,回去老子也练槊!”房能不服气。
范昇和范炅,也被骑兵淹没了。
但范昇和范炅都是猛将。
带头往骑兵堆里面扎。
谭序刚刚赶到战场,谭序收拢所有火铳兵,率军往骑兵群里面冲。
“这是明军?”
拓跋惕完全惊呆了,如此悍不畏死的部队,是明军?
别看六路损失很大,但拓跋惕的骑兵人数不停锐减,转眼就不足一万人了。
“散开,散开!”
拓跋惕下令,不能这样消耗下去了。
这股明军应该是前军。
支援的军队还没到。
若陷入泥潭,等明军主力赶到,吃亏的就是他们了。
还真被他料中了。
距离战场二十里外,范广正在命令骑兵吃饭,休养马力。
“报!总兵大人,这股骑兵火器十分劣质,擅长用弓弩。”
范广不停收到情报。
他正在分析这股骑兵的来源,以及弱点。
休整半个时辰。
范广下令,全军上马。
他率领两万骑兵,是整个河套上的主力。
人人配箭弩、火铳。
打法学的也是蒙军,疲敌战术。
“撤!撤!”
拓跋惕收到有大股主力进入战场的消息,就下达命令,鸣金收兵。
“想跑?问过你爷爷没有!”
神英浑身是血。
七十一使槊骑兵,死了十八人,损失惨重。
六路大军,合计一万八千人,如今只剩下五千多,个个挂彩。
但拓跋惕的骑兵也不好受,战损了超过四千。
“老子打头,你们跟着老子冲!杀死这些狗娘养的,给兄弟们报仇!”
神英疯了。
一马当先。
完全不顾战马的马力。
但这种追击战,显然不适合神英这等重甲骑兵,跑了几里地,战马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他娘的!”
神英大怒:“这战马质量太差了!”
他换了匹马,结果没冲几步,战马就累垮了。
换成房能领军。
房能擅长用火器,他让三个骑兵火铳手互相配合,三骑轮流射击。
后面穷追不舍,拓跋惕也懵了。
我们就正常走草原,你们明人要疯咋的?
凭啥不要命似的打我们啊!
无冤无仇的?为啥啊?
来的时候一人三马,投入战场后,刚开始还有人管着空马,后来越打越乱,空马就被冲散了。
跑了一个时辰,真的是人困马疲。
关键箭筒射光了。
房能一直缀着,范广渐渐和房能汇合,变成范广领军。
神英负责收敛战利品去了。
“总兵,末将猜测,这股骑兵不是瓦剌兵。”房能和范广汇聚。
“怎么看?”
“装备老掉牙的,像是大元朝的装备。”房能回禀。
范广颔首:“应该是西边来的。”
徐贤过来请罪。
房能怒目而视,要不是你擅自做主,用一千人去硬抗一万多骑兵,战况至于这么惨烈吗?
“罢了,回城再决定是赏是罚。”
范广必须把这股骑兵留下。
损失了一万多人啊!
才吃下四千人,传扬出去,他范广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敌人耐力是真的好。”
谭序气喘吁吁道:“咱们的兵砍杀一阵,都疲倦了,看看对方,一路风尘仆仆,还有脚力。”
范广也发现了。
徐贤确实指挥失误,但损失这么大的原因,还是明军不擅长野战,在草原上打仗,蒙人能以一敌三。
明军反而处处受限。
范广认为,得练、得杀,只有不停杀戮,才能锤炼出一支铁血的军队。
“总兵大人,这是敌方丢下的信件。”有兵卒来报。
范广打开,全是蒙文,看不懂啊。
倒是徐贤,认得一些。
“总兵大人,这是封乞降信。”
拓跋惕想以和为贵,不要打仗了。
他是真的冤枉,路过河套,也没想过攻伐大明城池啊,结果被一群愣头青上来一顿砍杀。
四千多人战损啊,损失了两万多匹战马。
他还怎么去鲜卑山啊。
“去他娘的,老子的兄弟们,不能白死!”
范广熟悉这条路,往镇远关方向走,会经过一片小沙漠。
他已经派人令镇远关随时出关,截住这股骑兵。
但是,拓跋惕换了方向,往北走。
范广令房能等将回师。
河套也需要镇守,尤其杀了这么多蒙人,要防备牧民造反。
拓跋惕算碰到狠人了。
在沙漠口,他率军直接钻进沙漠,看明军会不会铤而走险进沙漠。
范广在沙漠口处停下了。
足足在沙漠口守了七天。
拓跋惕哭着从沙漠里出来了,不出来不行了,马肉干吃光了,而且沙漠风沙太大,他的部众开始得病。
杀马果腹的话,肯定无法走出沙漠。
不如趁着体力还在,拼杀一波。
刚出来,就和以逸待劳的范广军撞上。
骑兵碰撞,鲜血遍地。
战斗持续一天。
拓跋惕被押到了范广身前。
啪!
范广一巴掌抽在拓跋惕脸上:“狗娘养的,敢袭扰大明?活腻味了!”
说着,又啪啪两个巴掌。
拓跋惕满脸懵。
翻译给他。
他嚎啕大哭:“我们只是路过的,没袭扰过大明啊,是你们莫名其妙攻击我们。”
啪!
范广拿刀鞘抽他的脸:“少废话,明军即正义!”
正义你妹啊。
拓跋惕最担心的,是后面的部民。
就不该横穿草原,应该去阿尔金山西簏游牧。
大明太可怕了。
难怪强大的准噶尔部逃去了谦河,和大明做邻居太可怕。
范广多少有点尴尬:“从实招来,你们是什么人?”
拓跋惕说是鲜卑后裔,去鲜卑山祭祖云云。
“北魏?鲜卑?”
范广讶异:“那你怎么说蒙语呢?鲜卑话呢?”
拓跋惕只能解释说,他也是最近得知自己是鲜卑后裔的,以前以为是秃巴思人。
范广登时乐了:“你倒是会给自己冠个好祖先!”
“陛下金口玉言,鲜卑乃我华夏苗裔,乃我华夏人!”
“你个秃巴思的二狗子,算个屁啊!”
“推出去杀了!”
范广决定,在沙漠上下铸成京观,立下石碑,告诉过往的商人、兵卒。
这里是汉人领土。
谁敢越境,只有条路一条!
“不要啊!”拓跋惕求饶,说愿意归附大明。
“你愿意归附就归附?”
范广直接用刀鞘抽他的脸:“你当煌煌大明,是瓦剌那等垃圾货色?什么垃圾都收降?”
秃巴思人就在瓦剌的统治之下。
但如今谦河上游,被准噶尔部占据,回不去了。
“大人,我部部民超过二十万。”
大鱼啊!
范广不想安置,而是想全部吃掉,凭此封侯。
但转念一想,拓跋惕等人算是迁居,不是本地人,倒是容易被怀柔。
可大明哪里有地方安置呢?
可不能像鄂尔多斯部一样,拆分也不肯,非要来硬的,让本总兵难做。
他立刻写下奏章,禀明中枢,求中枢做决定。
“总兵大人,俘虏该怎么处置?”
“押入包头,用来修驰道。”
范广垂涎背后的更多部众。
女婿于康都封侯了,他范广真的着急了。
京师。
曹吉祥率领营丁,进了一家审核无误的江南籍商贾家中。
“大人,是来归还我家的家产?”家主叫秦兆。
曹吉祥瞥了他一眼。
秦兆赶紧摸钱袋,但钱袋都是空的。
他家所有家产,都被抄走了。
好在只是审查,审查之后,自然会归还家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