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你的提醒,血亲,但是这无需你的担忧:即使我身处于你的战舰上,而倘若袭击会在下一刻发生,我的子嗣们也只会有条不紊地进行战斗,他们不是一群还没断奶的孩子。】
“不,这不一样。”
多恩摇了摇头,他的面孔是一种让人近乎绝望的顽固。
“他们指挥得再好,也无法从根本上替代你的某些能力:一位阿斯塔特战士,哪怕他是后勤与战略上的天才,却也仍旧需要全体参谋人员与源源不断的报告来指挥一场突发的战役,但是同样的情况在你我面前,需要的只是几块屏幕与来自于先锋部队的信息。”
轻笑声再一次从摩根的冰冷注视中传来,只不过这一次,已经让多恩的侍从武官有些本能地感觉到一丝紧张了。
【多恩,我的兄弟。】
【如果我说,我的子嗣的确能够完美地替代我的指挥,他们所统率的战役与我亲临现场的指导会是一模一样的结果呢?】
“那么你就应该考虑一下你在你的军团中,是否还具有必要性的贡献与位置了,无法提供改善就意味着本身没有价值可言,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咔——”
有那么一瞬间,集会殿堂变得异常的安静,近乎于死寂,只有拉纳那逐渐沉重的呼吸声,以及破晓者的陶钢手套握紧了掌中兵器时的尖锐嘶鸣,是唯一能够清晰回响的刺耳声音。
一直关注着两位基因原体的吉多雷斯分出了一瞥,投向了他对面的拉纳:他在破晓者的那张脸上看到了一种并不陌生的愤慨,这让多恩的子嗣有些了然。
如果一切无误的话,他在接下来就要以自己基因之父的名字,与眼前之人进行一场决定基因原体荣誉的决斗了。
这样的事情,不但他做过,也看着其他的战斗兄弟做过,而且全都不止一次。
吉多雷斯没有叹气,也没有更多的幽怨,他以最平常的心态将目光重新移向了已经低下头的第二军团之主,等待着这位基因原体再次抬头的时刻,那应该就是一场决斗的起点了。
哈斯卡尔卫队的宗主等待了大约一分多钟,但就在他有些迷惑的时候,摩根终于抬起了头,而在她的脸上,也理所应当的出现了……
笑容?
帝国之拳眨了眨眼睛,他生怕自己出现了幻觉,但就在他继续怀疑自己之前,他看到了摩根慢慢地抬起胳臂,放到了拉纳那气到发抖的肩膀上,直到老近卫军的愤慨在她的无声命令下被沉寂。
虽然,第二军团之主便露出着一种完美无瑕的微笑,这微笑伴随着一声遣散了愤怒的叹息,一同来到了帝国之拳的这边。
【你说的对,多恩。】
【这件事情,的确是我的考虑不周。】
短短的话语让吉多雷斯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他甚至比拉纳来得更为惊讶,而在他那近乎于目瞪口呆的衬托之下,多恩的淡然就仿佛他早有预知一般。
随后,摩根将自己的微笑递给了第七军团的基因原体。
【那么我想,作为能够指出这一问题的人,你会原谅我的这一次错误,对吧,多恩?】
“我从来没有资格去定义你的任何行为,摩根,所以我也自然没有资格去进行原谅与惩戒,我们是平等的个体,彼此之间只有提出意见与指出现实的权力。”
在第二军团之主来到了永恒远征号上之后,她第一次看到了多恩那些冰雕般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一丝真挚到能够将她的恶毒心脏为之灼烧的笑意。
但这样的笑意转瞬即逝,几乎就在下一秒,帝拳领主的脸上就重归平静,不过比起之前,他的平静似乎有了一丝丝的和睦。
“当然,如果你意识到了你这一次犯下的错误,并且决定于改正它的话,我会欢迎你的信念,并且会尽可能地提供帮助,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
摩根看了一眼多恩。
她的灵能力量与天赋都在告诉她,多恩的话语是一如既往的斩钉截铁:包括那句最后的【尽可能的帮助】,都是发自内心的真理。
这让蜘蛛女皇内心的天平朝着某个更美好的方向,稍稍倾斜了些许,她意识到在她面前的,也许是另一个有些不同的基利曼。
【你愿意帮助我,多恩?】
“在这个问题上,是的,鉴于你之前犯下的错误,我无法确定你在改进的过程中是否又会犯下新的错误,所以我会对你实施力所能及的帮助,来最大可能避免第二个错误会在未来诞生。”
【……】
天平再一次地平衡了。
他真的不是在借机讽刺她?
摩根花了大约三秒钟的时间来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顺便再一次地压制住身边蠢蠢欲动的拉纳:首席老近卫军已经是她能找出的最冷静的孩子之一了,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带的是其他的子嗣,情况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
摩根再一次地笑着:这一次已经有些勉强了。
【好吧,多恩,鉴于我们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需要一同在银河中航行,那么你的帮助对我来说还是至关重要的,我想我应该感谢你的好意。】
“举手之劳,摩根,你能够改善这个缺点,就是最好的谢意。”
【……】
【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你的好意,只不过我还不确定我们会并肩前行多久,毕竟诺斯特拉莫现在距离我们并不遥远,而帝皇的舰队也随时可能在下一刻就从曼德维尔点处现身。】
“考虑到我们此行的目的,具体时间要视情况而定:帝皇在马格努斯与圣吉列斯的世界上就并没有停留太久,费鲁斯和伏尔甘的世界则让他驻足了几天,但是最为漫长的应该是科尔基斯,他浪费了一个泰拉标准月的时间,在罗嘉所举行的大型弥撒上。”
【那他在因维特又停留了多久呢?】
“我和父亲并没有在因维特星上见面,我们在我的战舰山阵号上进行了重逢,他也并没有停留太久的时间,因为我和因维特的一切情况都让他感到满意,没有什么值得消耗精力去改善的地方。”
【然后,他就将第七军团交给了你,作为责任与使命。】
“是的,这是我应当尽到的一份义务,第七军团很优秀,帝皇对我也很信任,我不能辜负第七军团的优秀,也不能辜负帝皇的信任。”
摩根轻哼一声,她的气息中已经没有了愤怒,而且一缕若隐若现的酸涩。
【能看出来,多恩,帝皇是非常信任你的,他甚至允许你将山阵号保留在身边,银河间还有比这更强大的战舰么,可以你没有将它一并带来,我不能大饱眼福。】
“山阵号正在进行必要的修缮工作,而且它也不是帝皇允许我保留下来的:我将山阵号的控制权交予了帝皇,而他在之后又将这份权力赋予了我,所以真实情况是,这是来自于父亲的一份礼物。”
【是啊,礼物啊。】
摩根低垂着眼眉,但她瞳孔中的闪烁,在这一次并没有逃离因维特之主的目光。
“帝皇也赠与了你礼物。”
【谁告诉你的?】
“荷鲁斯。”
“而且,你并不满意。”
【这也是荷鲁斯告诉你的?】
“不,是你的表情。”
摩根挑眉,没有再说话,反而是帝国之拳的基因原体颇为严肃地稍稍抬头,用一种不可否认的语气向着他的血亲开口。
“摩根,我不知道父亲给予了你什么馈赠,我对此也并没有多少的兴趣,但是你要记住,只要是来自于父亲的馈赠,你就理应对此心怀感激之情,因为来自父亲的礼物并不是一种拖欠,他没有义务需要挑选出你所喜爱的东西。”
【即使这个礼物其实并不能够满足我的需求?】
“如果你将帝皇的馈赠看做是一种满足需求的手段的话,那么你将永远都得不到满足,你将永远抱怨为什么没有更多的东西从天而降到你的身边,并将此视作是一种理所应当的拖欠。”
摩根没有开口,她只是漠然地听完了这些话语,然后用古井无波的眼神与多恩对视着,至于帝国之拳的领主,则是毫无畏惧与愧疚地做着相同的事情。
一分多钟后,摩根率先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说服我了,兄弟,行行好吧,别把我想的那么可悲。】
“我并没有把你想的多么可悲,摩根,因为我还不够了解你,没有足够的依据与先提条件能让我总结出你的一切。”
【那么现在呢,你了解我一点了么?】
“依旧很少,少到不足以做任何事情。”
【没关系,多恩,没关系。】
【我们还有充裕的时间,我们可以慢慢来。】
摩根笑着,她那青蓝色的瞳孔化作了一双狡黠的月牙,高高的挂在了姣好的雪肤面容上,隐藏在了散落的发丝之间。
多恩没有回话,他只是保持着近乎于永恒的严肃,然后看着摩根那微笑的瞳孔,看着那瞳孔中闪烁不定的光芒:他认出了那种光芒象征着什么,那是一个锚点,那是一堵高墙,那是能够让这场谈话进行到现在这一刻的最大功臣。
曾几何时,就连帝国之拳的领主也不得不感慨,在他的兄弟之中竟没有多少这样的光芒:直到这一天,他又看到了这股光芒。
多恩笑了,转瞬即逝的笑。
他知道,他知道他所目睹到的光芒的名字。
那是理性。
可贵的理性。
它就在摩根的瞳孔中,宛如孤寂黑夜中那盏坚强的灯塔一般,伴随着夜风的呼啸起起伏伏,却从来没有真正的落寞殆尽。
多恩看着那双瞳孔。
多恩记住了那双瞳孔。
在之后的很多年里,当他回想起自己独一无二的血亲,回想起第二军团的基因原体的时候,他其实描述不出来她的姣好面容,她的衣着风范,又或者是她那再明显不过的银色发丝与完美笑容。
但有一点,却是让多恩能够始终铭记的,那也正是摩根在他心中的模样。
那是一双瞳孔。
那是一双满溢着理性与思考的光辉,宛如坠天的群星在长河中流淌的瞳孔。
它闪烁、含蓄、冷静,虽然有着不可避免的飘忽不定,却始终不曾放弃真正的光芒。
多恩知道那双瞳孔的价值。
那意味着理性。
那意味着坚持。
那意味着思考。
那意味着一位高贵的血亲,他的血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