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友,你睡了么?】
人类之主的声音在泰拉皇宫最深处的灯火明亮中响彻,那是足以号令银河的洪亮号角,任何人都无法在这样的呼唤面前保持沉寂。
就连玛卡多也不能。
只因为,当人类之主用他的声音呼唤着掌印者的时候,他那燃烧着金黄色烈焰的身影,早就已经冲进了玛卡多的私人休息室,还顺便无比轻柔地把厚重的铁门扇飞到了另一面的墙壁上。
在自己的床榻上刚刚闭上眼睛的掌印者只感觉到那成吨重的门扉紧贴着他的鼻尖擦过,猎猎作响的狂风撕扯着他的面颊,传来了一阵货真价实的疼痛。
他睁开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玛卡多真的很想抄起自己的黑铁权杖,破坏掉视野里的什么东西:什么都行。
但是当他的君主如同旋风一般来到他的床榻边,一边再次询问着他是否在休息,一边已经抓起他的胳膊,把他拎起来的时候,哪怕掌印者的面色已经如同他的黑铁权杖一般了,他也只能咬着牙,慢慢地吐出那句回答。
“是的,天启。”
“我……我还没开始休息。”
玛卡多亦未寝。
【那就好,快跟我来,我有很重要的信息要和你分享。】
“……”
“你不是在远东边疆么,怎么现在……”
【这是我的投影,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伱说,就现在。】
人类之主拍了拍他的挚友的肩膀,便又如同一股旋风一般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看起来根本不担心自己的挚友会不会跟上:而在他的身后,掌印者坐在床榻上,用他那燃烧着灵能之火的黑铁权杖支撑着自己老迈的身躯,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终究是一声叹息。
玛卡多慢慢地起身,开始沿着帝皇那早已消失的指引,前往了他们用来交流重要事情的房间,而在他的两侧,禁军分布在皇宫那绚烂的回廊之间,目不斜视。
人类帝国的皇宫始建于泰拉统一战争的末期,它是一座现如今还在不断扩张的建筑学巨兽,距离其真正的完工还有着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因为它的主人正醉心于大远征的进程,很少会返回到这座理论上的最高权力中心。
但即便如此,泰拉皇宫依旧是吞噬了大片土地的巨兽,它与泰拉曾经最雄伟的山脉和最壮丽的高原合为一体,是一座甚至能够在近地轨道上清晰可见的庞然大物,其大小很有可能超过了人类已知的任何一座巢都建筑。
不过,对于人类之主和掌印者这样的存在来说,想从这头庞然大物的一侧移动到另一侧,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帝皇的挚友只用了一个瞬间便让自己的躯体跨越了数十千米的距离,精准地踏入了只有他和人类之主才能随意进出的那个隐秘房间之中。
这个房间没什么特别的,它甚至连一件专门的摆设都没有,到处都是凌乱的文件和笔记,堆满了空荡荡的四壁,仅有的几件桌椅被堆放在房间的中央,看起来也不是经常被使用的样子。
但只有真正的智者才明白,即使是这个房间中最不起眼的一卷书册,如果流传到外面,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掀起一场足以焚毁数个星区的战争,为了这些能够被帝皇和掌印者亲自讨论的信息与内容,人类帝国的战争机器会毫不犹豫地倾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去夺取、捍卫或抹除任何东西。
而现在,这个房间迎来了它最重要的客人之一。
“不谐引擎……”
掌印者低语着这个名字,他的眉头也随之皱起,这位人类帝国真正的二号人物沉默着,开始搜索自己那长达六千多年的记忆,开始在曾经的【掌印者组织】所收集的无数书山文海中,寻找他现在所需要的蛛丝马迹。
他沉默了有一会儿,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与所谓不谐引擎有关的记忆,天启。”
人类之主点了点头,没有更多的失望,他只是有些焦急地在房间中踱步,围绕着那张老旧的木桌不断地转圈,并一点点地向玛卡多讲解着他刚刚所目睹到的一切。
掌印者倾听着,沉默着,帝皇口中的故事并不复杂,但是却始终不曾让他的眉头舒缓,因为当人类之主讲完了有关于恶魔半神和它的交易的时候,面对着那双期待着认同的瞳孔,玛卡多在犹豫之后,只是选择摇了摇头。
“我并不太认同这次交易。”
“因为这一切都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天启:一个能够完美解开我们目前困局的宝藏,就这么自己来到了我们的面前,而且与它的价值相比,需要得到它而付出的代价又是如此的……渺小?”
“吸引那些恶神的注意?当我们踏入了网道的那一刻,我们本就会吸引它们的全部注意,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有没有不谐引擎对情况不会有任何的差别。”
“换言之,我们甚至不需要付出额外的代价,就能得到报酬?”
“在亚空间,甚至是实体宇宙之中,什么时候有了如此好事?”
“一个摆在我们面前,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未知力量,而且对于我们的计划有着最大的好处?你不觉得这一切太巧合了么?”
“我可不觉得这个世界上会存在着什么幸运之神,而且即使真的存在幸运之神,我也不觉得它会照拂我们,因为那极有可能是亚空间中的又一名恶神。”
“要知道,天启,哪怕那名恶魔半神受限于它的权能,无法像它的那些同类一样,将谎言和陷阱编织在一切地方,但是它归根结底也是一头恶魔,不可信任的恶魔。”
“对于从它口中所倾吐出来的任何话语,我们都要施加以怀疑,把其看做绝对的谎言来看待:对待恶魔,这是绝对不过分的。”
玛卡多满面严肃地说出了他的建议,但他也看到了,这样的话语没有让人类之主的面孔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帝皇的投影只是浮现出了一个笑容,当他再次看向掌印者的时候,居然有了丝感慨。
【你知道么,吾友,你的这些话语和一个人一模一样?】
“谁?”
【摩根,我的二号造物,当她从那台恶魔半神的口中听到了这些交易的时候,她的话语几乎就是你的翻版:轻易得到的未知力量,那么一定蕴含着危险,因为亚空间从来都不是一个慷慨的地方。】
“希望你的那些子嗣们都能有着相同的觉悟。”
【如此看来,我对二号的塑造甚至是成功的,她本就是以你为模板而打造的,而现在的她在举手投足之间,也的确有了几分与你相似的影子。】
“最起码在这件事情上,我会是她看不见的盟友。”
掌印者轻咳了几声,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莫名的干燥,在抓起了帝皇递来的文件,仔细阅读着有关于不谐引擎的一切的时候,他还不忘继续向帝皇发问。
“所以,你答应了这次交易。”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所说的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么?天启,这很有可能就不是一次交易,而是一次陷阱,在亚空间的恶魔眼中,这两个词语难道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么?”
【任何事情都会伴随着与之而来的风险,吾友,如果我们想要绝对安全的话,那我们根本做不成任何一件事情:就像谁都知道亚空间航行会伴随着风险,但是那又能怎样呢,难道要放弃这种最高效的交通方式么?】
“……”
【而且,吾友。】
【我们难道,还有着其他的选择么?】
“……”
玛卡多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他没有在反驳,因为他知道继续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是毫无意义的,帝皇的决定不可撼动,就连他也只是拥有着建议的权力而已。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尽可能地问个明白。
“你如此相信这个不谐引擎的力量,是因为你知道它的存在?”
【我曾在亚空间中遨游了一段漫长的时间,我在那些时间的破碎片段中看到了很多,我知道哪些存在是正确的,有用的,而哪些是命运用来捉弄我的把戏。】
【某种意义上,我其实算得上是半个预言家,吾友,只不过这个身份不曾给我带来任何的好处,因为一切的预言都只不过是换种方式彰显那些可怕的未来?】
“我怎么不知道你曾在亚空间中干过这些事情?这安全么?”
【在遇到你之前,我已经度过了数百个世纪的人生,在那些光阴之中,你现在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甚至是,即使我把其中的一些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
【至于安全问题,你不用担心这一点,吾友,我心里有数。】
“这似乎并不是你独自在亚空间深处游荡的理由: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现在的责任,天启,还有一个银河帝国因你而存在。”
【偶尔进行一次没关系的,吾友,合理的运用亚空间,在某些时候的确是最高效的手段,我能确保我看到的都是真实的,我能确保我不会被腐蚀与误导,那么我就可以运用这种手段:为了效率。】
“……但愿吧。”
玛卡多还能做什么呢,他只能低下头,仔细地读完了有关于不谐引擎的一切资料,虽然这些由帝皇亲自写就的说明将一切讲述地清清楚楚,从上古时期的那次天堂之战到这名恶魔半神的身份,似乎都在人类之主的预料之中,但是在了解了这一切后,掌印者的心中还是存留着最后一丝顾虑。
不过,这丝顾虑已经变成了对于现实的担忧:在确定了自己无法阻碍人类之主的决心后,掌印者便及时的调转了身份,开始以人类帝国实际操盘者的眼光,看待这个雄心勃勃的计划。
于是,他的眉头很快就再一次的皱了起来。
“按照你的想法,你想让二号负责与那名恶魔半神交易,而你只会远距离的与它见一次面,不过过多地插手这次交易?”
【是的。】
“为什么?”
【因为现在的二号与它的力量是平等的,如果是由我亲自与它接触的话,它反而会退缩,会恐惧他将因为力量上的差距,而逐渐失去主动权。】
“有没有另一种可能:你当初在亚空间中闹得实在是太大了,让这名恶魔半神对于你的名字和形象有了很不好的……定位?”
【……】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好吧,让我继续看看:瘟疫之心已经到手了,而衔尾蛇与图楚尔查引擎看起来也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线索,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找到一些额外的亚空间器具,它们可能散落在银河的各处。”
“你打算把这个任务也交给二号和她的军团么?”
【是的,她不能总窝在她的远东边疆中,而且她在寻找这些宝物方面,拥有着某种天赋,命运在这方面比较青睐她。】
“命运?”
【你忘了么,不只有一个神在注视着她,窜变者停留在二号身上的目光虽然微弱,但是一直都是存在的,我不确定它要做什么,而且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对待窜变者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妄加揣摩,自作聪明的寻找解决办法只会掉入它的陷阱之中:你的做法很正确,天启。”
“而且二号……”
【怎么了?】
“泰拉政府中最近传出了一些声音,有人担心二号也许会成为了第二个基利曼,她的远东边疆看起来与五百世界似乎越来越像了,而且扩张的速度非常惊人。”
“如果大远征还要进行一个世纪左右的话,恐怕到时候属于远东边疆的土地和体量,比起五百世界也不会有太大的差距,考虑到二号本人的一些特点,她所积蓄的力量也许会超过那位极限战士之主。”
【你觉得这是一个值得我们担心的问题?】
“算不上担心,只是我觉得我们需要注意一下了:虽然我们都知道基利曼会是一个受限于他的五百世界的藩王,会是一个满足于固步自封的【无冕君王】,但是现在我们把二号派到了他的身边,一切就可能会出现不一样的走向。”
“不要忘了,她的名字可是【弑君者】。”
【是啊,我挺期待的。】
“……什么?”
【不,没什么。】
【你想说,你担心二号可能会影响到基利曼,甚至让五百世界的力量为她所用?】
“是的,虽然她也会被基利曼反向影响,但是我们都不确定他们彼此之间的互相交汇又会催生出怎样的结果,但是我们所能想到的最糟糕的结果莫过于,他们中的一个走上了那条错误的道路,而凭借着他们两人那几乎命中注定的羁绊,另一个也极有可能在其影响下,走上相同的道路。”
“参考他们各自的经历,我担心会是远东边疆影响了五百世界。”
“而一旦远东边疆与五百世界联合起来,那么他们即使什么都不会做,仅仅是割据一方,抗拒神圣泰拉的统治,那都会是比冉丹战争更可怕的浩劫:他们会占据着至少八百个,甚至更多的核心世界,拥有两个强大的阿斯塔特军团,不计其数的凡人辅助军,一名在统筹方面无出其右的原体,还有一名仅次于你的强大灵能者。”
【八百?】
“以远东边疆的扩张速度,以及二号在统治凡人时所展露出来的种种手段来看,我相信在大远征结束的那一刻,她麾下的核心世界至少也会有三百个,甚至更多。”
“如果从疆土上来看,一个由五百世界和远东边疆所打造的巨大联合体,一旦脱离了帝国的控制,那么我们将在那一瞬间失去三分之一个远东星域,也就是至少七分之一个银河系:这还是仅有他们两个原体和军团联手,不夹杂任何其他因素的条件下。”
“如果他们选择在大远征末期的那场内战中发难,甚至借机倒向了叛乱者一方的话:我真的担心我们是否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你在担心,我能够在我的子嗣们的野心中,保护住我的这顶皇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