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来了。
那个东西,祂来了。
利克亚维斯的纤细喉管发出了一声近乎于窒息的嘶鸣,它感觉到自己胸膛中的三颗心脏都在因为这个可怕的浩劫而不断地颤抖,却又在下一秒被莫名的力量所攥紧,化作了一滩近乎于无的血肉。
它在恐惧,它在窒息,它在真切地感受着过去漫长岁月中它从未感受过的某些东西:单单是这样的想法就足以让它愤怒,让它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咆哮,就宛如野兽被重伤时所泛起的虚假勇气。
围绕着它细长躯干的六只利爪伴随着这声咆哮而齐齐飞舞着,在半空中抓取着毫无章法的攻势,它狂躁地咆哮着,畏惧着,不敢观望那遥远的星系边缘,却又总是想再观察一下那毁灭的脚步。
它瑟缩、抽搐,在自欺欺人的暴怒中发泄着内心中的颤抖,那宛如蜘蛛节肢一般的利爪在肉壁上画出扭曲不平的痕迹,胡乱的抓住它脚边那些毫无意志的奴隶,掀开它们的脑壳,也不顾平时矫揉造作的修养,它那由触须与利齿所组成的口器便直接塞进了裂口之中,大口大口地吞嚼着那些散乱的大脑,直到它把这个脑袋斗塞进去为止。
一个、一个、又一个,它狂暴地掀翻了自己在过去的漫长岁月中精心打造的餐厅,原本这里的每一条装饰纹路都要消耗那些人类奴隶几代人的岁月,但现在,就像一只饥肠辘辘的牲畜,就像一个慌不择路的疯子,强大的灵能种抓狂的破坏着它珍爱的殿堂,原本被小心储存起来的食粮被毫无意义地撕成了碎片,直到数十条毫无抵抗的生命化作了流淌的血河,也没有让这奴隶主的颤抖有丝毫的缓解。
祂来了。
一切都要完蛋了。
利克亚维斯不断的咆哮着,哭泣着,瑟瑟发抖着,它花了不知道多久来撕碎自己面前的一切,直到它的精神再一次回归到肉体上,将它从野兽一般的状态中拖回来的时候,它才猛然发现:真正的它正蜷缩着身子,瑟缩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之中,为了走廊上那不存在的风声鹤唳而不断地悲泣着。
它在哭泣,它漫长的生存与灵魂第一次迎来了这种软弱:它甚至不知道自己其实也会哭泣,也会如同那些食物与奴仆在被剥夺了最后一点生命的时候,发出这种可悲又可笑的嘶吼。
它长大了嘴巴,吐出了在现实中无法被捕捉的声音,它的悲泣在灵魂之海中翻涌,在另一个世界上传递了很远很远:但根本没有同类来嘲笑它,因为就在它能听到的每一寸领域之中,它的恐惧与悲泣并不是一个孤独的存在。
它哭泣着,直到它感觉到了在并不遥远的地方,又一个搭载着它的同族的战舰,被随意而漫不经心地撕成了碎片,通过与生俱来的灵能传感,它甚至能够清晰无比的听清那绝望的嘶吼,那是孱弱的小兽被可怕的蛮王所盯上,然后被一点点地拆皮剥肉,扔入口中咀嚼的地狱鸣响。
它颤抖着,因为它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声音已经越来越接近它的位置了,祂仿佛无视了星系中混乱到不可思议的战局,就像在果树中行走的老农一般,好整以暇地采摘着属于自己的财产。
逃跑、哭泣、甚至自裁:在意识到它距离那个不可想象的怪物到底有多近之后,诸如此类的想法化作了滚滚洪流,不断地冲击着它的思想,不断地冲击着王在它心中那不可撼动的权威,它的灵魂思潮不断翻腾着阴暗的图谋,思考着从这场战争中逃走的可能性。
逃走:这样的行为毫无疑问会杀死它,因为奥西里斯的灵能种之王控制着它的每一个子民,通过难以解释的亚空间瘟疫,任何对它的背叛都只有死亡的结局:只有最强大的灵能种能够避免这种背叛所带来的代价,但利克亚维斯显然不归于这种行列。
可是,如果面对那个怪物……
……
它宁愿死亡。
虚假的勇气在它的内心中不断的鼓动着,直到一声不可抗拒的尖啸来到了它的灵魂之海之中:那是灵能种之王的命令,它咆哮着命令自己的子民,命令它还能够调动的任何力量,去阻挡那个不断向这里蠕动的存在,尽管这个命令会让灵能种之王暴露在极限战士军团那不惜一切的空投打击之中,但是比起奥特拉玛之主的十万大军,它却更忌惮那个恐怖的存在。
利克亚维斯没有选择,它的意志近乎是半强迫地升入了灵魂之海所在的维度中,从现实的战场奔赴到了虚空中的炼狱,在最后的时刻里,它通过那些控制着舰船操作系统的奴隶,观察了一眼现实宇宙之中的情景。
伴随着人类的又一支舰队在那个怪物的统领下现身,并兵分两路地杀向了正在包围极限战士的灵能种舰队,整个尤瑞戴斯混战的局势也陡然逆转:破晓者的进攻令奥西里斯灵能种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可怖代价。
破晓者军团的舰队分成了一大一小的两个,大的那支是各种主力连队的汇合,如同狂呼酣战的野蛮人一般,冲向了那些卡在关键节点上的异形先锋,而小的那支则是摩根的旗舰带领着些许的护卫,慢悠悠地驶向了奥西里斯的庞大援军舰队,不屑地面对着数百倍于己方力量的对手。
在真正交锋的第一个泰拉标准时里,就有超过一百艘奥西里斯灵能种的沙漏型战舰陨落了,发动了跳帮作战的连队们纷纷取得了自己血腥的胜利,高声赞扬着基因之母的伟大名号。
参与此战的破晓者连队有二十四支,他们也取得了与这个数字相同的暂时胜利:至于那剩下的庞大战果,则是已经化作了蜘蛛女皇唇齿间的细屑残渣。
尤其是那些阻拦在摩根旗舰面前的异形战舰:虽然这些沙漏般的庞然大物,既没有与人类战舰真切的交火,也没有遭遇诸如跳帮之类的打击,却依旧一艘接一艘的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停摆之中,宛如一团团奇异的谜团,退出了这场生死攸关的种族灭绝战。
只有最精干的人类灵能者,才能勉强地知晓答案:在每一艘陷入了死寂的奥西里斯战舰上,都萦绕着这些灵能种被活生生剥去灵魂时的绝望尖啸,而伴随着这些奴隶主的死去,庞大的异形战舰也不过是失去了控制的死物。
当第二军团的兵锋一路杀到了星系中央的时候,已经有数百艘奥西里斯的沙漏型战舰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倾覆了,这些往往需要十几个小时的交火与一场惨烈跳帮才能消灭的对手,在那游荡于群星间的缥缈微笑面前,连临死前的最后一声啼哭都成为了某种奢望。
死于这种可怕沉默的异形战舰的数量,甚至比两个军团的阿斯塔特战士们所杀死的总数还要多,至少四分之一的奥西里斯灵能种在破晓者们的沉默进军中陨落,它们的计划也伴随着一场看不见的饕鬣盛宴而彻底破产,随着摩根的军团与奥特拉玛的复仇之师成功汇合,甚至不需要更多的沟通,基利曼的子嗣们就有条不紊地开始夺取战争更多的主动权。
尽管极限战士们可能在各个方面缺乏优势,但是他们身上的一个优点却是永远都无法回避的:在整整十二万阿斯塔特战士面前,任何不能迅速得逞的诡计,都会沦落到最可悲的结局。
当十二万基利曼之子终于在友军的帮助下消除的后顾之忧,将所有的精力与怒火转移到了他们最擅长的正面搏杀中时,无论是灵能种的诡计还是绿皮的搅局,都无法阻止战争的天平向着人类帝国发起了令人绝望的倾斜。
十二万阿斯塔特。
数量形成的力量。
这就是一切的答案:在这宛如真理的答案面前,奥西里斯灵能种的抵抗是多么的苍白无力,那些最强大的异形战舰在绝望地对峙中消灭了成百上千的基利曼之子,杀死了上百名智库,但还不等它们有着最短暂的休息,一支崭新的,十倍于前的复仇大军,就会轻而易举地把它们的凄厉嚎叫彻底淹没。
奥西里斯源源不断的增援大军在心无旁骛的奥特拉玛人面前懂得了数量的意义,而它们英勇的包抄部队则正在破晓者舰队的四散围捕中各自逃命:此时此刻,只有云聚在堡垒世界附近的庞大舰队,是灵能种之王的手中最后能够倚靠的力量了,这支包含有数百艘最强大的异形战舰的浩劫,正在与【马库拉格之耀号】及其臣子们进行着一场血腥的对峙,阻止着五百世界之主渴望发动空投打击的企图。
而伴随着灵能种之王的疯狂咆哮,这最后的一股异形舰队也被毫不犹豫地调开了大半,扑向了此时正距离堡垒世界越来越近的【曙光女神号】,数十万最强大的奥西里斯灵能种响应着种族之王的号召和命令,从数百艘庞大的沙漏型战舰上释放了自己的灵魂,心怀恐惧地涌入了亚空间的战场。
而利克亚维斯正是这庞大军势中的一员,在它迄今为止的漫长岁月中,它从未见过有如此之多的同类被汇集起来,只为了完成同一个目标:在它的印象里,最多只需要一千名同类,就可以尽情地在任何世界上大快朵颐,它们所经历的战争从来都只有精妙的算计,以及最后时刻的骇然现身。
但现在,一切好像不同了。
利克亚维斯的灵魂飘荡在静变得有些拥挤的灵魂之海中,它那足以奴役十万智慧生命的意志让它清晰地看到了亚空间中的真相,看到了此时此刻正在尤瑞戴斯星系中厮杀的野蛮勇士们,所永远不会知晓的,【真正】的世界。
尽管从表面上来看,虽然三方混战让整个星系遍布战火,但是尤瑞戴斯星系依旧是一个完好无损的星系,它所承受的最大损失也不过是行星的表面被各种陨落的残害打击得坑坑洼洼,除此之外,这个地方看起来一切正常,稳定无比。
但只有踏过了此时波涛汹涌飞灵魂之海,来到了一个足够高的维度上,才能看到这块不幸之地此时真正的真相:大多数的土地的确是完整的,虽然那些行星和虚空一样散发着毫无波动的死寂,但是在星系的正中央,数以十亿计纵情厮杀的灵魂已然让星系中央化作了一场斑斓的涂彩,大块大块地鲜黄与血红诉说着有多少恶意与疯狂正在此地的灵魂之海中翻涌。
但尽管如此,这依旧是一个正常的场面,是任何一场虚空大战都会带动起来的沸腾,是灵能种们早就熟视无睹的东西。
而真正让它们害怕的,是诞生在它们眼前的那一幕。
从那些被称为破晓者军团的人类舰队抵达这个星系时所穿过的曼德维尔点开始,直到他们此时此刻正在厮杀的近在咫尺:这横跨了半个星系,弯弯曲曲的行军道路,已经在它们的眼前……
消失了。
就像是把一块完整的披萨拿走了一角一般:字面意义上的,彻底消失了,哪怕是最强大的灵能种也看不到这扭曲道路上一星半点的痕迹,只能从那宛如黑色幕布一般的沉默背后,隐约看到几丝如同幻想一般的存在。
那些被破晓者军团,又或者具体来说,那些被【曙光女神号】所经历过的世界,包括尤瑞戴斯星系的恒星,尽管它们在现实宇宙中依旧是正常的,可是在亚空间里,它们却换了一副模样。
这一些星辰开始变得诡异、扭曲,宛如水潭中不断被石子打乱的幻影一般,在那令人不安的纯黑色幕布中起起伏伏,不断地变幻着形象与方位,在某些难以抓住的瞬间里,它们甚至化作了一种长满了眼球与舌头的血肉之星,让灵能种们发自内心地感到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