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尔克忍俊不禁道:“厉害!”
就这么一个打岔,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原本心中的郁结,似乎,以后就跟着伊万这个有趣的男人也不错——反正,他已经是与圣枪守护者为敌,罪无可恕的罪人了。
男人掀开营帐的帘子,兴冲冲道:
“德瑞姆,广场上正在处决逃兵,你怎么不去看热闹?”
德瑞姆正喝着闷酒,鼻头通红,闻言,豁得站起来,揪住男人的脖领子:“混账东西,咱们死了近乎一半的兄弟,你还有心思去看热闹?”
男人愣了下,怒道:“那又怎样,难道我像你一样躲在帐篷里,终日不出去见人就能使兄弟们活过来了吗?这是在跟萨拉森人打仗,跟萨拉丁打仗,你难道带我们来之前,就没想过萨拉丁是怎样的大人物吗?他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能把骑在我们头上的穿刺者拉乌夫碾碎末,跟这样的大人物打仗,你会不知道代价?”
他狠狠地拧开钳制自己脖领子的德瑞姆的手,骂道:“我们就是一群装备粗劣的游牧民,那些奴隶骑兵,库曼人,突厥人,哪个不比我们强——我们还在放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shā • rén如麻了。”
看着德瑞姆有些愣住的神情,男人继续道:
“醒醒吧,什么建功立业,什么骑士头衔,那都不重要!我们现在还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德瑞姆有些颓废地坐在了地上。
他捂住自己的脸:“阿里,你说舍赫他们答应我们一同参军时,预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吗?”
这场仗,他们立下的功勋,不足以获得哪怕一个“骑兵”的头衔,来时十八个人,如今只剩下十个,几乎死了一半,换来的功绩,也不过三名马穆鲁克。
作为轻装骑兵,他们在正面的骑兵对冲当中,所能发挥出的效果实在太过有限了。
阿里有些怒其不争地抓住德瑞姆的肩膀:“振作一点,德瑞姆,你可是我们连队的队长,接下来,我们还要跟随你的指挥去远征埃及呢。”
德瑞姆有些麻木地看着自己的族人:“我也想振作,但现在你告诉我,回去之后,我该拿什么向死去兄弟们的父母交代?拿什么向舍赫交代?去打埃及,又会送掉几条性命?”
阿里沉默了片刻,嗫嚅道:“侯爵大人给战死者开出的抚恤金很高了,平均下来,每个人都能在阿兰德勒定居下来,并且分到一块土地,在上面建起自己的农庄”
德瑞姆叹了一口气,在洛萨麾下,即使是战死者,也能得到妥善的安置,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但这不会使他好受半点。
“阿里,你家也就剩你一根独苗了吧?”
阿里“嗯”了一声,声音也变得哽咽了起来,为拉乌夫服兵役及逃离拉乌夫的领地路上,他们已经损失了太多兄弟了,这次跟他们出来的,已经是沙约部大部分的青壮了。
德瑞姆又想起了当初离开时的豪言壮语。
他忍不住苦笑道:“如果我当初没有向乌尔姆骑士请战,而是就老老实实履行我们做斥候的职责,事情就不会落得现在这步田地,是我对不起兄弟们。”
帐篷被豁得掀开。
“没人怪你,头儿!”
“这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沙约部从来不产懦夫!”
一群沙约部的年轻斥候们拥进帐内,他们每个人都被晒得肤色黝黑,但却很有精气神,这些年轻斥候们,骑术本就不赖,经过战争洗礼后,已经算作是真正的战士了。
德瑞姆不禁有些哽咽:“你们还愿意认我这个头儿?”
“当然。”
“非你莫属!”
“这不是你的错,如果不是有你指挥,我们可能早就全军覆没了。”
“咱们这儿,就你会说法兰克人的话,没你跟法兰克人打交道可不行。”
一众人七嘴八舌地应道。
“都在呢?”
帐篷外,一个穿着红色罩袍的年轻骑士走了进来。
“还挺热闹。”
他只是略一打量帐内的陈设,就基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乌尔姆大人。”
众人纷纷打起了招呼。
他们的斥候小队,现在也算是隶属于乌尔姆的一支直属骑兵小队了,算是乌尔姆的铁杆儿支持者,就算有些人对法兰克人没什么好感,对乌尔姆,以及几乎是素未谋面过的洛萨,也充满了敬意。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什么?”
乌尔姆笑着说道:“你们的舍赫,老哈桑带领你们沙约部的一群老人,在艾拉港守卫战中斩首近百,功劳卓著,安德里亚斯大人本想擢升老哈桑做阿兰德勒的护民官,并且册封他为骑士的,但他要求把这个机会让给你。”
一众人都愣住了,满脸不敢置信。
德瑞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难过了。
他神情复杂道:“舍赫他都那么大岁数了,还能立下这么大的功劳?”
乌尔姆笑着说道:“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也感觉很惊讶,但事实就是如此。安德里亚斯大人随信告诉我,在艾拉港,现在流传着一句很有趣的谚语。”
“什么?”
“老狗也有一口好牙。”
乌尔姆拍了拍德瑞姆的肩膀:“去洗漱一下,给自己置办一件好的袍子吧,今天下午,大人会亲自册封此战的有功之臣,你也在其列。”
德瑞姆:“.”
在一众小伙伴们羡慕的眼神中。
德瑞姆只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有惊喜吗?当然有!
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沉甸甸的,压得他甚至都不能呼吸,想要大哭一场的沉重感。
“大人,你觉得,我真的有资格被册封为骑士吗?”
乌尔姆笑了笑,抬手按在德瑞姆的肩膀上:“当然,虽然你现在还有些稚嫩,但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指挥官的。”
这份得自最敬佩的人的认可,一瞬间使德瑞姆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