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仍旧抬着手,道:“杨公为丞相,当有态度,还请丞相明示,以安朝廷上下之心。”
杨彪心里莫名一咯噔,这王允,是要干什么?
他刚才挖坑,王允不跳,现在,这王允是要给他设陷阱了?
杨彪低头看了眼刘岱的奏本,隐约觉得不对劲,故作沉吟,目光看向荀攸与钟繇。
两人没有出声,他们也察觉到,王允很反常,似乎比以往更为‘自信’!
杨彪轻咳一声,摆起胖脸,道:“我还需与大司马商议。”
王允目光微冷,道:“下官想知道,丞相是何看法?”
“仅凭刘岱一道奏本,不足为凭,还需据实查证。”杨彪道。情知王允话里有坑,杨彪决定绕道。
王允放下手,道:“大司农的奏本,罗列的证据十分清楚,根本不须查证,丞相莫非是有所袒护?”
杨彪皱眉,面色威严,道:“左仆射,慎言。”
王允见杨彪摆架子,转向荀攸,道:“对于卢植、曹操等人的罪责,吏曹、廷尉视而不见,反而论功行赏,是否存有私心?”
荀攸见王允锋芒毕露,暗自秉着一口气,谨慎的道:“回王公,吏曹皆以功绩论赏,论罪不是吏曹之责。若是有不妥,还请丞相与左仆射指摘,下官等立即更正。”
王允见荀攸一样推脱,毫无担当,暗自恼恨。
‘昏官庸吏!敷衍塞责!无一人是真心用事!’
王允将杨彪,荀攸,钟繇在心里痛骂一顿,漠然道:“即是如此,那便这样。”
本来还想反击王允的杨彪,心里更加不安了。
王允的态度,太反常了!
荀攸与钟繇同样暗自警惕,不说卢植、曹操了,王允对董卓最是厌恨,居然能同意董卓遥领豫州牧?
杨彪见王允递将奏本递回,胖脸抽了抽,反而犹豫了。
心里七上八下,他的目光向着荀攸,钟繇,露出征询之色。
荀攸与钟繇也不清楚王允的心思与目的,沉色不语。
杨彪头疼,有些想念王朗。
这时,有一个中黄门进来,对着几人行礼,而后将一个纸条递给杨彪。
杨彪疑惑,接过来看去,猛的将刚刚署名好的奏本揣入怀里。
荀攸,钟繇一怔,面露疑惑。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王允好整以暇,神情如常。
杨彪没想到,董卓居然擅自杀了一个雁门太守!
他头上冷汗涔涔,笑呵呵的看着王允,道:“王公,这论功的名单,再议,再议。”
王允神情越发冷漠,声音高昂了几分,道:“丞相,这是吏曹所起,丞相与下官共同署名,岂能说废就废。”
杨彪哪里还不明白,王这允是早就知道了,在故意算计他!
纵然心里大恨,却也不能将这道奏本送上去,否则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杨彪见王允不肯罢休,脸上依旧是笑呵呵的,转向荀攸,道:“荀尚书,这个,再议。”
荀攸皱眉,注视着杨彪,又看向王允,心里怪异,想了一会儿,道:“陛下即将回京,届时必会大肆封赏群臣,现在不定,恐会迟了。”
杨彪自然知道,擦了擦头上的汗,笑着道:“那,将董卓撇除在外?”
王允见杨彪已经知道,心里冷哼一声,抬起手,道:“只是董卓一人吗?”
杨彪心里一哆嗦,这王允手里还有卢植等其他人的罪证不成?
他有些口干舌燥,笑呵呵的不停。
杨彪有心反击王允,却没想到,王允挖了这么大一坑在等着他!
钟繇察觉到了,神情严肃,沉声道:“丞相,左仆射,陛下御驾亲征,大获全胜,当为万民之喜,天下之幸,切不可平添龌龊,令盛事蒙羞!”
钟繇说的已经是相当委婉、客气了,在这种关头,谁添堵都不会有好结果!
王允立时皱眉,转向他,道:“若是大赏之后,被揭为奸佞,你让陛下威严何在?我大汉颜面何存?”
杨彪却道:“钟廷尉说的是。那,当如何做?”
钟繇没理会王允,越发严肃的道:“一切照常进行,事后不妥,事后弥补,这种时候,不可生乱!”
王允冷哼一声,道:“我话尽于此,诸位就看着办吧。”
杨彪现在是十分厌烦王允了,这个人毫不知大局,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听不进任何劝说!
他怀揣着刚才那道公文,直觉如烫手山芋,令他心头焦躁。
是发还是不发?
发出去,那事后董卓,曹操等人事发,他得背锅。
不发,扰乱了刘辩回京的盛况,说不得还得背锅!
这时,有个人出现在了御史台会议厅的门口。
四人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去,顿时一怔。
王允,荀攸都曾是大将军府的座上宾,自是认得刘表。
杨彪,钟繇虽然去的少,但刘表也是声名远播的名士,倒是见过。
他们都疑惑,这刘表,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刘表孤零零一个人来的,心里很是忐忑,面上不动分毫,抬手道:“下官见过丞相,王公。陛下诏喻,下官为御史中丞。”
杨彪,王允四人顿时面面相窥,刘表?御史中丞?
两个月前,刘辩曾调幽州刺史梁鹄为御史中丞,结果梁鹄不肯到任,直接被罢官遣回老家,御史中丞一直空缺。
刘表比四人还懵,原本以为,会去并州或者冀州,却没想到,居然是御史中丞!
在以往,御史台与尚书台以及‘外台’号称‘三台’,是大汉最有权势的三个机构。
但经过改制,尚书tái • dú大,‘外台’被废,御史台已然被边缘化,没了过往的权势。
王允其实心里有御史中丞的人选,见刘表横插一手,眼神微冷,道:“御史中丞?来这里做什么?”
刘表抬了抬手,进来坐好,道:“下官听闻,尚书台正在讨论并州一战的论功行赏,作为御史中丞,下官特来旁证。”
荀攸、钟繇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恍然。
这旨意未下,刘表未述职,怎么就跑到尚书台来做什么旁证。
‘必然是陛下的意思!’两人心里异口同声。
杨彪心里警觉,瞥了眼王允,端坐笔直,威严自顾,道:“那,刘中丞有何看法?”
刘表神色从容,道:“下官以为,臣子本分,当是为君分忧,为国解难,而不是处处针对,顾左右而言他。臣子须为陛下分忧,虑之所为虑,为之不能为。为人臣者,须身正而品端,持操守而秉忠直,体悟上心而感于黎民……”
议事厅的四人,看着滔滔不绝,侃侃而谈的刘表,一个个怔神无语。
这刘表,是讲经论道来了?
众人还摸不清刘表的目的,耐着心,足足等了半炷香时间,刘表这才停下来。
杨彪绷着脸,道:“关于并州论功行赏一事,刘中丞有何想法?”
刘表毫不犹豫,道:“自当大肆封赏,以彰显陛下之武功,将士之勇猛,我大汉之气魄!”
杨彪小眼睛闪动着亮光,道:“既然刘中丞这么说,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左仆射?”
王允心头暗怒,这刘表纯粹是在胡说八道,杨彪居然不分是非,刻意屈从!
为人臣者,不应当是为君上排忧解难,拾遗补缺吗?
但王允也知道,这是刘辩的意思,恼恨杨彪的无能,默默不出声。
他在想着,等刘辩回京之后,要当面谏阻,以免君王陷于难堪之境地!
杨彪见王允不说话了,面露一丝微笑,将怀里的奏本掏出来,道:“那便如此定下。关于并州补缺,荀尚书,再加一个雁门太守。”
荀攸一怔,雁门太守出什么事情了?
刘表坐看这些大人物,暗自观察,揣度着他今后在朝廷日后自处。
……
在尚书台的争斗稍稍平息的时候,刘辩坐着马车,正在出洛阳,走向禁军大营。
“陛下,身后有人。”骑着马,在刘辩马车旁的潘隐,忽然低声道。
假寐的刘辩睁开眼,回过头看去,远远见是有两个人,随手道:“去问问。”
而后,他搂着唐姬,继续假寐。
不多时,潘隐又回来,语气有些急,道:“陛下,是皇甫坚长与史阿。”
刘辩不动,在马车里摇摇晃晃。
片刻后,皇甫坚长与史阿来到马车旁。
皇甫坚长脸色如铁,抬着手急声道:“陛下,豫州聚众,有人准备以‘清君侧’的名义发动叛乱!”
刘辩猛的睁开眼,转头看向他,道:“哪来的消息,准确吗?何人为首?”
皇甫坚长见马车停了,跳下马,道:“各处游侠皆得到了书帖,口口相传,不断串连、暂且不知何人为首,但是各处游侠、名士,都在向着豫州聚集,恐有数万人!”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自语道:“清君侧……”
历来造反,总不能直接说我反了,往往打着‘清君侧’的名义。
刘辩虽然尽可能的将阉党、外戚、袁家等案的影响降到最低,可现在人的脾气等很大,很容易被鼓动,真要是串连谋反,聚众数万,一点都不用奇怪!
“豫州?”
刘辩有些意外,本以为会是在冀州,或者兖州,哪怕是青州,没想到会是豫州。
不过,前任豫州牧,是黄琬。
‘又是谁在搞鬼呢?’
刘辩目中厉芒跳动,沉声道:“命曹操,张辽,赵云等人尽快率兵回京。董卓,左栗,安排好后面的事情,即刻回京。给徐州陶谦,荆州王睿去信,命他们调兵,整肃境内,随时候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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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