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穿着粗厚蓝布衣的青年,身量不高,但长相不错,高鼻大眼,轮廓清晰。
但本该俊朗的五官,却因眉毛位置一道横骨划下的老旧疤痕,令其面相瞬间改变,多了一丝生人勿近的冷淡距离。
他们一时也不好判断这人的来历。
蔚垚转过头,对郑曲尺说道:“阿青,近来我们可能不在营里,你有事就去找付荣。”
可没等郑曲尺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蔚垚就匆忙离开了,估计是赶去方才宇文晟吩咐的“溪山崖”。
“家长”一走,“留守儿童”郑曲尺便兀自站在那里。
她在想,自己现在这副酷哥气质,还是别主动开腔搭话,省得破坏营造的形象。
“喂,新来的,你叫阿青?”
牧高义抬了抬下巴,斜眼一副很拽很难相处的样子。
郑曲尺瞥过他一眼,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她该不会是被蔚垚送进蛊惑仔堆了吧?
郑曲尺暗自给自己打气,凭她这张脸,付荣刻意留了一道疤痕在眉毛处,制造凶相,只要她别表现得太快乐活泼,就是一个沉稳、有故事的社会青年。
混入他们阵营,打进工匠团内部。
她放松眼皮,上抬四十五度角,一副刚出狱的牢头气势,道:“嗯。”
牧高义眨巴了下眼睛,伸手摸了摸鼻子。
嘿,这新来的家伙,看起来也很拽很嚣张啊。
他跟史和通比了比眼色,史和通点了点头。
他们本来想通过给对方施加压力,打探一下对方来历,但是鉴于方才蔚垚那不寻常的态度,再加上这个“阿青”一副孤傲冷淡的模样,难不成他来历不凡?
史和通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将关系弄僵,省得在蔚垚那儿不好交待,于是他们略过这“阿青”的身世背景,直接问:“那个阿青,你现下是州、郡、县中哪一级工匠?”
郑曲尺故作深沉。
现在工匠圈是一见面就问别人什么水平等级了吗?
级别低了,难不成就不能一起愉快的工作?
“我是匠一级。”
她挺起胸膛,将腰际挂着的工牌跟他们扬了扬。
“哦,匠……啥?你才匠一级?”史和通瞪大眼睛。
牧高义直接去扒拉她的腰牌,这一看,嘴角抽搐,难以相信。
就这?
郑曲尺眉毛一皱,语调提高:“有什么不对吗?”
牧高义见她那趾高气昂的样子,一下就想通了。
这要是正经匠师谁还走关系户啊,这不就是因为技术不行,靠真本事进不来军营,这才走的后门,看来他们俩刚才都猜错了,这哪是蔚垚安排进来的神秘人物,分明是他的哪房亲戚老表吧。
史和通心底十分鄙夷这种人,没球本事,还想来军营当大爷混福利?
他态度一下就冷淡了下来,问道:“那你擅长哪类军事器械?我们安排你去。”
郑曲尺清了清嗓子:“哪都行。”
“你都会?”牧高义瞅她。
她一脸“你们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道:“我都不会。”
史和通、牧高义:“……”
这个叫“阿青”的关系户,怎么看起来有点傻呼呼的?
郑曲尺并不知道,自己特意弄成一副不好惹的面相,却一下被她独有的“质朴”气质给破坏掉了。
“你啥都不会,你还自豪了不成?”牧高义被她逗乐了。
郑曲尺见他们想茬了,赶紧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是来学习的,你无论将我安排到哪个岗位,我都能做。”
“你扯吧,你啥都不会,我们还能给你安排什么岗位?要不,你……你就先从杂役兵,负责打杂搬运开始吧。”史和通抚额道。
担心这个关系户阿青会觉得自己被“安排”了,牧高义来打圆场:“当然,这只是暂时的,等你以后上手了,熟悉了咱们营寨军器所的内部事务,再给你安排别的事做。”
郑曲尺听完这两人的话后,考虑了下,觉得问题不大。
别当她傻,他们在想什么,她都能猜得到,跟谁还没在职场上混过似的。
她下意识想笑脸迎人,但又忽然想起自己的人设,又硬生生将笑容给憋了回去,一脸用力道:“行,我力气大。”
呵呵,力气大?
这不是傻大个的专属吗?
就她?
一开始,牧高义跟史和通并不了解青年口中的“力气大”,究竟是个什么概念,直到看她一个人,就干出了几个、乃至十几个人的力气活后……
他们硬是服了!
“牧匠师、高匠师,这根铁木,你们打算搁哪儿?”
前头,青年拖拽着一根铁木朝他们这边走来,一路上,哪怕是专心致志手上工活的人,都不由得被她的动静给惊动看了过来。
虽然那根铁木被锯掉一大半截,不算长,但它粗啊,这是人类能够轻易搬动得起来的吗?
“这谁啊,以前没见过?”
“之前蔚近卫官带来的,交给牧高义跟史和通,那两小子叫她当杂役兵。”
“蔚近卫官带来的人,他们俩也敢?不怕得罪人啊。”
“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吧,那两小子向来见风使舵,要真是个能耐的人,能叫他们这样使唤?”
“不过,这个新来的也不知道吃啥长大的,怎么力气这么大?”
“就是,刚才那手架台少说也有两百来斤吧,她就这样一抬,就给抬起来了,我觉着她恐怕比阿良的力气还大吧。”
“是啊,人阿良是瞧着就力气大,他却是人不可貌相啊。”
他们口中的阿良也是军营中的杂役兵,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那个阿青站他面前,那就是巨人跟小矮人。
郑曲尺将木头放下,“嘭”地一声砸地上,那沉闷厚重的声响,震得地面都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