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义,大义啊!”胡君荣顾不上刘平的话,只觉得自己光复胡家有望,忍不住老泪纵横着往屋里冲。
一屋子女人家,见这模样也不知如何是好,到底胡夫人泼辣,上前一把揪了耳朵,嗔道:“莫要做那等穷酸样,我已替你求来赵姑娘的大恩义,还不快谢过!”
“谢过,应该的应该的!”说着给云珠作了个长揖,又急急起来道:“师父,不好啦!”
胡夫人本来正高兴,就听胡君荣嗷一嗓子,原以为是他出门受伤了,急急扯着男人上下看过,正要呵斥,却听得胡君荣喃喃道:“出大事啦,必是宫中,必是宫中生变。”
一听刚从贾府出来,又遇武卫诸事。胡夫人和云珠俱是聪明人,见胡君荣神色有异,唯恐牵扯过深,对望一眼,都不敢多言,只目光定定地看向两股战战的老头儿。
没等老头儿说完,却见刘平提着两只糟烂的烧鸡匆忙进院。他来不及多言,将烧鸡随手放在地面,连插了三道门闩,才大汗淋漓地靠在石阶上,顾不上寒风凌冽,大口大口的呼着白气。
赵三见状,也吃了一惊,噔噔噔上前将人扶起,“怎么了这是?快进屋来,你这样一冷一热,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啊!”
岂料刘平见着赵三,更是激动起来,一把抓着她的手,将人拖进屋来。人高马大的男人,当着众人的面哇的一声哭出来,大喊:“兵乱了,兵乱了!咱们要快些走才是。”
若真是兵乱了,平头老百姓出门乱走才是大风险。云珠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尤二,忙问:“不是说都封印了嘛?哪里来的兵乱?你们说清楚些呀!”
两家人圈在一屋子里,两个外出行走回来的男人七嘴八舌的,将外头的形势补全,赵三和尤二惶惶然不知所措,云珠却是心头大乱。
元春前脚出宫门,后脚忠亲王便进了东宫,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得了太子的府卫,借着元宵夜宴,竟然斩杀了皇城的几队护卫。
“忠亲王原是圣上的手足,当年也是义气过的,只是最后到底与那位置失之交臂了。今皇上位时,为着仁德宽宏的讲头,只削了这位爷的官职,圈禁在皇庄之中。如何风平浪静了这么多年,如今又翻起风浪来?”胡君荣备考太医院,对天家的事也有些耳闻。
几人翻来覆去的,却也是只知道了引子,管中窥豹,不知全貌。
听着外头的马蹄声与脚步声交错,便知今夜是不太平的一夜,云珠干脆道:“外头情况复杂,出门肯定是不行。”
再见天边暗青色的云岚,她将屋内的烛火吹了,直言,“不如两家人今夜先落在这一处,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明日一早看情况再做其它打算。”
比如有人趁乱闯空门什么的。
胡家小子是老来得子,如今十来岁的样子,生得白白胖胖的,很娇贵的样子。可见他抻着墙头往刘家的院子里跳,众人还是吓得屏住了呼吸。
“我的儿,你这张扬的性子必得改改,你听听外头是什么动静?”说着,将他安抚住了,才端着梯子,七手八脚的将自家的金银细软贵重物品收拾了,一并拖进了刘家。
尤二见众人不说话,上前捉了云珠的手,寒暄过后,忍不住问:“若是官兵上门搜查,我会不会被株连?”
“你为何会被株连?”官兵闯空门多为求财,尤二一不是逃犯二不是同党,云珠看了她一眼,张嘴就给了个定心丸,“不会的。”
“可他们说,贵妃娘娘前脚出宫,后脚就……”尤二顿了顿,才含着怨愤又恶心的眸光,忍不住问道:“姑娘不知,贵妃娘娘正是我那继姐的堂妹子,我该如何是好?”
说着,竟然掩面哭起来。
胡夫人收理着自己的物什,抽空瞧了她一眼,安抚道:“休要胡思乱想。你是被丢在街边的,若你不找回去,谁晓得那什么贵妃娘娘和你有关系?”
倒是胡君荣脑子转得快,一听她和贵妃娘娘还有拐弯抹角的关系,当即凑过来开始瞎打听。一溜十三招问过去,发现尤二只是个无甚权利的填房的继妹,这才歇了钻营的心思,随口安抚了几句就在一旁的新灶上生起火来。
“你疯啦!生火做什么?生怕有人瞧不见这屋子里有人吗?”刘平一把扑灭了灶里的火星,顾不上什么老幼尊卑,压低声音骂道。
连胡夫人也忍不住附和,当真是吓傻了。
七口人挤在东厢房,小胡子被父母保护得好,没经过事,忍不住捂着咕噜咕噜的肚子喊饿。
刘平拆开油纸包,稀碎的烧鸡叫冷风一吹,早就凉透了。正当众人都已经准备好了挨饿时,云珠从地炉子边掏出汤婆子,赵三见了摇摇头道:“人多一起,倒是不觉得冷,只是今晚没饭吃了。”
冷锅冷灶,胡夫人忙道吃什么饭,等夜深了,伸手不见五指时起来烙上几个饼充饥就行。
这情况还不知道几日才能停歇呢。
“我出来时带了些糕饼,年节里甜腻腻的吃多了,幸而都剩下了。”枣泥糕,甜得人一跟头,眼下却是难得的充饥好物,云珠将小红塞给她的糕点翻出来。
每人手里捏了一块,就着汤婆子里的温水,细细的嚼,谁也没敢开口说话,生怕引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夜间更是不敢出门走动,连洗漱都是囫囵应付,就约定了暗号,三三两两躲进了床榻。
地炉子生不起火,榻上摸着虽不冰冷,却也不暖和,云珠和尤二抵膝蹲坐在床脚,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近处有脚步往来,远处有焰火冲天,这元宵过得委实刺激。
尤二本就是大劫逃生的,对于她来说,这生活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言语间已然失了条理,很是担惊受怕的样子。
云珠干脆道:“不若明日看了情况,我们送你归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