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福绷着脸,沉声道:“话不能这么说,将士们有功,难道就不能享受享受?”
徐辉祖没有反驳他,而是叹道:“是该享受,可真正到了打仗的时候,却是拉不出兵马,尤其是中原内地的卫所,几乎崩坏,四年靖难下来,更是弊端丛生,不整治真的不行了。”
提到了靖难,朱能就好奇道:“这事我们还不清楚,魏国公能不能仔细说说?”
徐辉祖点头,“要说起来,靖难的问题,主要是从各地抽调兵马……”
三位国公在一起,足足聊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把事情说明白,其实洪武晚年,军户制就已经出了问题。
像是李景隆和徐辉祖,都多次到各地督促练兵,检查卫所状况。
彼时一个满编的千户所,还能有六七百人,最差的也有五百人以上,还能保持一些战斗力。
麻烦在于靖难之后,由于南军打得太差了,每次都要大举征兵,几十万人马上去,然后就被朱棣打得稀里哗啦。
头一年还算勉强,但是到了第二三年之后,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从各地抽走,只见人离开,却不见人回来……有些家庭,第一次把长子带走了,第二次带走了次子,等到第三次,家里头没有男丁了。
军户制的缺德就在于此,大明的军队不是从全国所有人征召,而是从那些固定的军户来出。
父死子继,兄终弟及……除非把你家的男丁消耗光,才会放过你们。
如果像开国的时候,一直打胜仗,损失也不大,这还好说,但是到了靖难之役,朱允炆这么损失,可就要了命了。
“许多军户之家被抽光了男丁,没有男丁照应,自己的田产也就保不住了,因此那些卫所官,拼了命兼并土地,霸占袍泽的女儿,干尽了坏事。有些人家中还有男丁,但是惧怕上战场,就带着家人逃跑,当下各地的山贼土匪,就有不少是这些逃跑的军户。”
徐辉祖总结道:“现在中原之地,尤其是江南的卫所,别说三成五成,只怕连一成都没有。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件事,卫所的土地,产出了粮食,不需要向户部交皇粮,下面的人,捏着土地,他们能赚多少钱,怕是不需要我多说吧!”
话讲到了这里,朱能和丘福也都感到了不安,两个人互相看了看,“这么说,中原的卫所,就没有恢复的可能?”
徐辉祖道:“有,但是军户的根本在于土地,现在地方上人口众多,抽不出土地,想要恢复军户,就要逼着下面的卫所官,把他们吞下去的土地吐出来。”
“这太难了。”丘福叹道。
徐辉祖又道:“这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招募良家子弟,让他们充当军户,我想问问你们两位,能做到吗?”
朱能无奈苦笑,“这只怕比收回土地还要困难。”
两个人都无语了,真要是这样,只怕解缙等人就要得逞了!
军户制一改,对他们的冲击太大了。
“难道只能坐视那些泼皮,混混,赌棍,酒鬼充斥军中吗?”丘福怒气填胸,“真是岂有此理。”
朱能看了看徐辉祖,这位身为徐达的嫡长子,从洪武朝就开始带兵,熟悉一切军务,多半能有不错的办法。
“魏国公,你看看能不能有个办法呢?”
徐辉祖长叹一声,“这事情不容易,我也难说有稳妥的办法,咱们只能从长计议。”
他们尚在聊着,皇宫之中,朱棣怒视着跪在面前的顺昌伯王佐。
“你跟朕说,贪了多少钱?”
王佐苦兮兮的,“罪臣贪了十七万五千三百两。”
朱棣哼道:“你算得还挺清楚的?”
“不敢隐瞒陛下,每一笔到手,臣都想办法兑换成金银,有的是从商人那里换的,有的干脆去金银楼,买些首饰,然后都放在密室里。”
朱棣气得笑了,“好啊,你还挺得意呗?”
王佐叹口气,惨兮兮道:“回陛下的话,臣也不想,可臣管不住手啊!臣是穷苦人出身,跟着陛下之前,都没吃过一顿饱饭。臣也想好好替陛下做事,不贪不占……可进了应天城,这花花世界,让臣迷了眼睛,臣第一次收了三千两……那么大一堆,都是银子,臣抱着银子,睡了整整一夜,臣都舍不得放开……”
“够了!”
朱棣怒喝道:“你贪得无厌,包庇下面的人,你可知道,他们把俺的卫所,变成了一个采石场,靠着卖石头,大发利市?”
王佐道:“罪臣知道,可罪臣琢磨着,反正都是南军的卫所,坏了就坏了,也没什么紧要,只要北平的老兄弟听陛下的话,就没什么好怕的……”
“你放屁!”朱棣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桌上的东西,不管什么,就往王佐身上砸,“朕是大明的天子,不是北平燕王,朕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