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李令月带着宫儿乘车出了洛阳宫。
因为武后临时召见了文刺史,李令月便叫宫儿去只会了杨公公一声,自己这边先一步去祭拜外祖母。
马车停在武府门口,换了一身孝服的李令月,从车上下来,见武家的府门外已经挂满了白色的丧幡,门口停放着十几辆载着货物的独轮车,府里的下人进进出去,陆续往里面搬运东西。
武家的管家姚远,带着一个账房先生,正在对一些丧葬用的器物,进行逐出盘点,见公主突然驾到,姚远有些惊讶,遂连忙上前见礼:
“老奴不知公主回来,未曾远迎,请公主赎罪!”
李令月不等姚远下跪,虚抬手臂说道:“姚伯不必多礼,速带我去灵堂!”
“公主,请随老奴来!”姚远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李令月和宫儿进到宅院内。
武后被封为昭仪后,重新命人在洛阳为荣国夫人杨氏修建了宅院,以前武順还在时候,曾搬到一起居住过,武家的男人,要么杀头,要么流放,早就人丁凋敝,洛阳城的武府,属于武后娘俩的私宅,并非是武氏族人的产业。
李令月小时候每逢来洛阳有游玩,都住在这座宅院里,里面的一草一木,她都无比的熟悉,想到跟杨氏在一起的童年时光,李令月伤感不已,在宫儿的搀扶下,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正堂的大厅。
原本会客的厅堂,家具全都被清理出去,各种幡布挂满了屋子,一张宽大的八仙桌放置在灵堂中央,杨氏的牌位摆放在供台上,供台下方设有两个烧纸钱的火盆,灵堂的外围,十几个佛门僧人盘坐在蒲团上,一遍遍诵念着《金刚经》,位于大堂右手边的侧室,则被临时改成停灵房,杨氏的棺椁就放置在里面。
杨氏生前本就是信佛之人,去世后府里找的是僧人来超度,而非道门中人,这样的安排,府里考虑的很是周全。
“姚伯,我和阿娘不在这些日子,府里的大小事务,让您费心了,待一切结束后,我让阿娘再另行封赏!”
姚远连忙躬身道:“公主使不得,老奴只是个跑腿的,哪敢讨赏,说来惭愧,老夫人仙逝后,老奴一时也慌了神,好在大公子闻讯后当起了主事人,府里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务,诸如差人报丧、定制棺椁、采买葬品、迎请法师……都是大公子在操持!”
“你是说,这些都是我表哥在安排?”李令月有些诧异。
“正是!多亏有大公子在,老夫人身后的大小殓事,迎来送往,才会变得井然有序!”
姚远口中的大公子,自然指的杨氏的外孙,武后的亲侄儿,贺兰敏之。
俩人正说着话,就见贺兰敏之从侧厅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孝服,头冠早已摘掉,头发挽成了髻形,上面系着一条麻绳,一副守灵人的打扮。
时隔数月,李令月再次见到这个表哥,一时竟有些局促之感,因为来洛阳的时候,武后已经再三告诫她,要远离这个大表哥。
贺兰敏之见李令月出现的大厅,脸上也露出些许的惊讶,但很快,他神色恢复如常,慢慢走到李令月面前,躬身行礼:“见过公主!”
依旧用的是“公主”的称谓,李令月知道对方这是在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心中难免失落,遂开口解释道:
“表哥不必多礼,我来洛阳是替阿娘守孝,不日将入道观修行,哪里还是什么公主,若是表哥还念着旧情,唤声‘表妹’可好?”
贺兰敏之闻言,嘴角微微抽动一下,冷峻的脸上突地绽放出一丝苦笑,拱手道:“既如此,多谢表妹抬爱!”
这一声应答,重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
简单的寒暄之后,贺兰敏之走到灵台处,点燃三支香,然后递到李令月手里,语气忧伤地说道:
“外祖母最是疼爱你,弥留之际还念着你的ru名,如今你能来洛阳,也不枉她老人家对你的宠溺,表哥守在外面,你进去陪陪她吧!”
李令月眼眶一湿,想到外祖母的音容笑貌,顿时悲从中来,手里持着供香,独自一人走进停放棺椁的侧室。
在侧室里待了很久,李令月才顶着红肿的眼睛走出来,贺兰敏之又亲自为她系上麻绳,俩兄妹跪坐在灵台两侧,以守灵人的身份,往火盆里烧着纸钱。
宽敞的灵堂内,经幡飘动,烛火摇曳,除了僧人的诵经声,便只剩下火焰燃烧纸钱的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堂的门口光线一暗,一道人影投了进来,影子的轮廓像是一个仪态端庄的女人,但无形之中,却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李令月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原来是自己的阿娘进到了堂内。
武后穿着一件宽大的孝服,腰间系着麻绳,冷若冰霜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生气。
贺兰敏之放下手中的纸钱,慌忙地爬到武后跟前,俯首拜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