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燃闻言坐下,也跟着笑笑:“离家出走?胆子还挺大的,南城上海这么远。”
“坐飞机来的,也不远吧,不到两小时。”
“嗨,说起来,我以前上学那会儿也离家出走过。”
“不过,那时候我们也就敢跑跑朋友家吧?那个小姑娘胆子倒是很大,直接买了张机票飞上海。我那时候哪有那胆子,真这么做要被我爸把腿打断。”
一群人聊天打屁不嫌聒噪。
半天又有人提了句:“我还挺意外的,我听任楠说,他妹妹居然和燃哥女朋友认识。”
“哎,他们走了吗?”
“走了吧?”
“走了,燃哥女朋友也跟着一起走的,我还纳闷呢,燃哥你女朋友训练前不就……”
蒋燃握筷子的手顿了顿,笑容稍敛。
赵行先使了个眼色,让大家闭嘴:“你看错了吧,燃哥女朋友早走了。”
于是鸦雀无声。
今早一群人就议论了一番怀兮和程宴北的纹身,早就对他们之间的关系猜测纷纷。
这会儿蒋燃在场,当着他面没大没小地议论,难免尴尬。
气氛凝滞。
小几秒后,身在话题中心,好似又在局外的蒋燃,才缓缓抬起了头。目光淡淡地扫视他们一圈儿。
七八人面色惶惶的,好像说了多么了不得的事儿,不敢看他的脸色。
“没事儿,”蒋燃唇角扬起个笑容,“你们继续聊。”
“那个,燃哥……”
“他们的事儿我知道,”蒋燃又低头,用筷子去捞碗里的面,漫不经心的,“以前上大学那会儿我就知道,大学他俩就好了很久了。”
一众人面面相觑的。
好像有人听说过,程宴北与蒋燃是一个大学的。不过蒋燃是大程宴北一届的学长。
“之前一直没告诉大家,不好意思了。上次喝酒我也没跟大家说,”蒋燃又抬了下头,不知是否是头顶光线过于扎眼,他眼眶有点涩,只笑了笑,“都吃饭吧。”
沉默了半晌。
“哎,不就好过吗,你们在这边瞎比比什么呢,在这边揣测来去的,你知道个屁啊,”不知是谁骂了声,替蒋燃鸣不平似的,“燃哥你快吃,吃完我们去喝酒——”
“对对对,今晚多喝点!”
“少他妈成天议论别人的事,关你屁事啊——都把嘴巴闭好了!”
说着,都拿起筷子吃起了饭,聊着别的话题,过渡着刚才的尴尬。
气氛和缓。
可蒋燃没多久,就离席出去了。一道背影凛冽。
“——瞧瞧,还是忍不住了吧。”有人望着他背影,啧了一声,“查岗去了。”
“又管不住你那破嘴了?”
“吃饭!”
蒋燃兀自徘徊到楼道那边。外面天色沉暗,黑了大半。
雨不知下了多久。
他站在窗口抽了支烟,想给怀兮打个电话。
犹豫再三,却还是作罢。
雨又大了些。
半天,他才稍稍能平静神绪。手机滑了一圈儿,转而,便打给了另一个号码。
“今晚有空吗。”
-
醒醒一上车就黏在了怀兮怀里,抱着她胳膊不撒手。生怕前面开车的程宴北突然转过头来训她两句,那会儿就猜到他出去给舅舅或者班主任打电话了。
虽然他回来也没说她什么。
怀兮有五年多没见醒醒了。
初见醒醒,还是上高三时在程宴北的家。那时醒醒才七八岁,还是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正上着小学。
她与程宴北交往的近五年,醒醒已从小学上到了初中,一天天地长大。
如今又是五年,出落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宽大的校服都包藏不住日渐成熟的身子骨。
程醒醒一头短发,乖张极了,不过不若怀兮的精致地打理过造型,有几分乱糟糟的俏皮。
她扬手拨了拨自己头发,对怀兮笑:“小兮姐姐,你之前的秀我都看过的!我的头发就是照着你剪的——”
怀兮用手顺开醒醒的短发,眉眼扬了扬:“比我的好看多了。”
“哪有,明明是你的更好看!”醒醒白了眼前面从上车到现在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程宴北,“之前我都没好意思问我哥,你这几年怎么不走秀了?我还关注了你们ESSE的官方微博,之前老能看到你要去走秀的动态,最近也没看到他们po你的照片了。”
程醒醒知道他们分手的。
或许,对于还在南城这一方小小天地,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来说,无法想象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人一告别,就可能永远地失去人生的交集。
天地如此广阔,世界很大,一分别,很可能就是长长久久的不相往来。退出彼此的人生。
怀兮当年也不理解。
当年不成熟。认为人与人之间,非爱即是恨。
哪怕我们分了手,只要爱过,也会互相惦念到白头。
可现实不是如此。
在没有对方的人生里,谁都不是非谁不可的。
“我解约了。”怀兮解释着,似乎不愿提及太多。
“为什么?”
怀兮不说话了,半晌才笑了笑:“没什么,一点小事。”
怀兮恍然间发觉,她比之程醒醒这么大的年纪,已然有了不少烦恼。对于那时还是少女的她来说一点小事,总觉得天大一样,现在想来,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程宴北却是听者有心。他只知她与ESSE解约,还是她主动为之,却并不知缘由。她也从未主动提起过。
之前他问她,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她都说很好。可直觉告诉他,她三缄其口的背后,并不是一句“很好”就能轻描淡写地带过。
程醒醒也不多问了,换了话题问:“那我今晚和小兮姐姐一起住吗?”
那会儿醒醒一见怀兮,就缠着她一口一个“小兮姐姐”的。除了亲近这一层,说到底,不过是怕程宴北逮到机会教训她。
毕竟她闯祸不小。
月考成绩一落千丈,还早恋,还被班主任空开在家长会批评,还被男朋友父母勒令分手,还跟舅舅吵了一架,然后扔下了记性不好的奶奶,这么跑到上海来找他。
单拎出一件,就足以程宴北黑很久的脸。
程宴北显然压抑着怒气,那会儿看怀兮在,没好意思发火。这会儿醒醒又拽着救命稻草怀兮上了车,程宴北更是三缄其口。
他说晚上找个酒店让她住,她却还要跟怀兮一起。
怀兮思量一下,提议说要不她去酒店陪醒醒。醒醒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人住酒店很不安全。上海毕竟这么陌生。
她正好结束了上海的工作,还可以带醒醒在周边玩一玩儿。
怀兮昨天才搬到黎佳音家中,她感冒还未痊愈,还带着脚伤,再搬一次多有不便,程宴北于是回绝了。他说会给她添麻烦。
于是两人没辙了。
怀兮又打电话问黎佳音,介不介意家中再多个人来住。她们三个女孩子住一起也方便照应到,黎佳音还有一手好厨艺。
醒醒听她说她朋友厨艺精湛,眼睛都亮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多待几天了!”
怀兮笑笑,没回答。给黎佳音打过去第一个电话,黎佳音没接。
接着,一条短信就过来了。
来自她昨晚打过去几次没人接的那个号码。
她警惕地眯了眯眼,抬头,在后视镜与男人对视着。
他单眼皮弧度狭长而温柔,散漫地瞥过她一眼,略带笑意。
短信说:
【你别惯着她。】
他说,最多只让醒醒在上海待个两三天。等醒醒心情好点儿了,他就要送醒醒回南城。
怀兮看到那条短信却沉默下来。
其实她知道,全世界都可以不惯着他的妹妹,他一定要惯着。只不过这次原则在上,醒醒还要上学的,再过两个月就高考了。
从前全世界也可以都不惯着她,他却偏偏要毫无原则底线地惯坏她。
她曾经也以为,他能一直惯着她的。
哪怕她赌气,哪怕她永远跟他闹脾气。
不知是否是雨天缘故,她情绪也有些低落。
正陷入思绪,黎佳音那边电话接通了。
黎佳音还以为她要带什么稀奇古怪的男人回家,听清了是程宴北的妹妹,不是程宴北,还挺失望:“不是程宴北?你们居然还没上床。”
当然,黎佳音立刻大度地表示,“不过你要是带他回来也可以,我可以忍痛割爱,把房子和床让给你们随意折腾。”
“……”
怀兮听着来气,一个不留神,按到了免提。
黎佳音刚提到程宴北的名字,还有什么“可以把房子和床让给你们”,嗓音轻快的。
她一紧张,赶紧给挂断了。
车前,身旁,两道目光都看着她。
“……”
她脸颊慢慢升起热意。
程宴北又透过后视镜瞧她,怀兮不卑不亢,立刻对上他视线。
瞪他一眼。
——你看什么看?
他读懂了她的眼神,偏头笑了笑,没说什么了。
于是一行人前往黎佳音家中。
今晚怀兮和黎佳音要在家中打火锅吃。
怀兮拿着黎佳音家的钥匙,本以为黎佳音这会儿应该在公司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