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过后,集训即将开始。
吃完早餐后,时怀瑾送安之去机场,怕安之在那边呆的不习惯,他给安之安排了一整个团队,除了工作上的之外,生活上的也仔仔细细,从司机到厨师,一应俱全。
而此时,清影跃舞也是一样的,为集训忙忙碌碌。
因为上次抽烟大骂的事,楚知意和陆诗芬闹得有点僵,但想到比赛选拔的事,楚知意尽量压下了脾气。
她送陆诗芬往楼下走,叮嘱道:“到了那边,你要安分点,专心比赛,至于网络上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陆诗芬脸色有点白,就算化了浓妆,也能看得出很憔悴,“意姐,我真的有机会吗?”
楚知意偏头看了她一眼,拧紧了眉头,“不要给我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比赛靠得是实力。”
“这些影响不了什么,之前安之被骂成那样,不也什么事也没有。”
又是安之。
陆诗芬脚步一顿,突然笑了,“意姐,我是不是永远都比不上安之?”
闻言,楚知意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沉默着没回答陆诗芬的问题。
安排的车已经在公司外停下,楚知意继续往前走,送陆诗芬上了车,严肃道,“总之,你努力练舞就行,安之和你一个场地,你不要再去惹事。”
陆诗芬扯了下嘴角,偏头看向窗外,轻声道:“她去不了了。”
楚知意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陆诗芬回头对楚知意笑了笑,认真道:“没什么,意姐,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音落,她关上了车门,司机启动了车子,向机场驶去。
陆诗芬坐在后座,低下头,脸上的笑意尽失。
楚知意说,选拔比赛考得是实力,可年年的名额都是安之,所以她不信其中没有潜、规则。
无论如何,楚知意都是安之的母亲,所以她做不到百分百信任楚知意,她对楚知意一直留了个心眼。
而楚知意对她不冷不淡的态度,更是让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楚知意和宋易都是不可靠的,只有自己才靠得住。
陆诗芬抬头,看向前方,放在腿上的手紧紧地拽成了拳头。
这一次,她一定要拿到名额。
……
楚知意站在路边,看着车离开的方向,心里突然有点不安,总觉得像是要发生什么。
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应验了。
她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陌生的声音让她去警局一趟,因为有人控告她花钱请人尾随瑜安之,并企图在瑜安之的车上做手脚。
寒意从脚底升起,一寸一寸占领全身,楚知意手一阵无力,差点握不住手机。
匆匆赶到警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时怀瑾,楚知意几个大步跨向前,“安之……”
“她现在在飞机上。”时怀瑾抬眸,打断了她的话。
“我刚刚抓到了一个尾随安之的人,他说,是一个叫楚知意的女士教唆他的,她所有联系方式和交易信息落款,也全都署的都是你的名字。”
自上次时和梁的事情之后,每次安之出门,他都会让司机和保镖跟着,以防万一。
而那个地痞鬼鬼祟祟地在保镖的眼皮子低下跟了安之三天,他把安之送进机场后,才让保镖去逮人。
楚知意脸色一白,狠狠地颤了一下,“不是我……”
耳边突然响起陆诗芬的话,她的声音顿住了:
“她去不了了。”
陆诗芬不想让安之参赛,还假借她的名。
楚知意抿直唇角,心里阵阵发寒,她紧紧闭了闭眼。
是她自己引狼入室的。
再睁开眼,她直直地看着时怀瑾,坚定道:“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她为那个奖杯执着了那么多年,突然就累了。
仔细回想着几十年,她突然想不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得到,事业只是一个空壳子,长辈不看重,女儿不承认,她亲手推开了所有,最后什么也没得到,输得彻彻底底。
时怀瑾淡淡地看着她,没说话,起身离开了警局。
十月的天气微凉,路边的银杏树叶开始变黄,边缘泛着淡淡的金黄,风一吹,慢慢悠悠地飘落下来,落在肩上。
时怀瑾偏过头,抬手从肩膀上捻起一片落叶,看了看,而后随手扔到地上,一脚碾过。
楚知意和他的母亲何风眠曾被合称为云起市两大美人,一个唱歌,一个舞蹈,都曾在舞台上焕发风采,光彩照人,也都曾退居幕后,回归生活。
一路波折,经历过大起大落,但最后,两个人都没活明白。
人生几十载,从生到死,她们不过是从零活到零。
……
帝都,舞蹈协会包下了培训场地附近的酒店。
下午六点,参与培训的人入住酒店,陆诗芬拉着行李箱去一楼大厅领房卡。
“陆诗芬陆小姐是吗?”前台问。
陆诗芬抬手摘下了墨镜,轻轻一笑,“是的,请问我现在可以拿房卡吗?”
前台摇摇头,“很抱歉,你不能。”
说着,她叫来了领班,生硬道:“陆小姐,您已经被除取消了比赛资格。”
陆诗芬慌了,手一松,“嘭”的一声,行李箱倒在了地上。
后面传来推门的声音,陆诗芬回头一看,安之正缓步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
看到安之,前台小姐立刻一脸微笑地迎上前,主动递出了两张房卡:“安之小姐,这是您的房卡,时先生都安排好了,祝你入住愉快。
陆诗芬瞳孔一缩。
集训的确存在潜、规则,在吃穿住行上。
……
第二天早上,时怀瑾收到了一个快递,楚知意寄过来的。
打开,里面是一叠很高的日记本,他没看,锁在了书房的柜子里,而后下楼,去了医院,在邓老医生那呆了整整一个上午。
签好字后,时怀瑾第一次意识到,他除了这双眼睛之外,还遗传到了何风眠的任性。
夜盲症分为先天夜盲和后天形成的夜盲,后天可以医治,但先天夜盲是镶嵌在基因里的,除了缓解之外,没办法根治,而且还会遗传。
而先天夜盲又分为两种,一种是先天静止性夜盲,终生不变。
另一种是进行性夜盲症,顾名思义,这种病会不断进展,起先只是普通的夜间看不见,而后视力逐渐渐退,直至彻底看不见。
很不幸,时怀瑾是第二种,所以几乎是在一出生,就在等着彻底黑暗那天的来临,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邓医生很早之前就告诉过他,若是控制得好,视力能保持到老年。
但他前二十几年太任性,毫无节制地消耗自己的眼睛,才三十岁不到,他就明显地感觉到右眼的可视范围明显减少,连白天都很严重。
右眼视力减弱影响到了左眼,给左眼加重负担,于是偶这段时间,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可见视野不停地在缩小。
也许,再过不久,他就会完全看不清,若是在以前,他会坦然接受,但是现在,他接受不了。
他不知道完全陷入黑暗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也担心安之会害怕。
安之太依赖他了,几乎把他当成了全世界,如果他的世界黑了,她的世界也会一起陷入黑暗之中。
他曾经希望安之把他排在她生命里的第一,现在却不那么想了。
楚知意关了安之二十几年,是他把她放出来的,所以她眼里心里都只能看得到他。
但他希望她能飞到那个色彩鲜明的、灯光闪耀的世界翩翩起舞,做最耀眼的芭蕾公主,而不是亲手折断她漂亮的羽翼,让她跌落,只能守在自己身边。
他希望她去看看这世界上所有的美,让全世界看到她最美的舞蹈,也希望自己能多看她几年、几十年,至少不能是现在。
所以,他答应了邓医生的建议去做手术。
虽然这个手术还在实验阶段,有一定的风险,成功率和最后的结果都是未知的,但只要有机会,只要能把失明的时间往后移,他愿意尝试。
……
邓医生一直在跟进这个项目,得到时怀瑾的同意之后,他立刻和德国那边联系。
时怀瑾右眼已经不能再等了,于是经过综合商议后,把手术时间定在了十一月,并要求时怀瑾尽快空出时间,配合治疗前的观察工作。
对此,时怀瑾毫无异议。
……
十月份,秋高气爽,不冷也不热,是最舒服的温度,可坐在医院走廊上的时穆背后却出了一身冷汗。
他从小就知道他小叔有夜盲,光线一暗就完全看不见,但是从来没想过后果会这么严重,会严重到以后再白天也看不见。
时穆闭上了眼,想不出世界彻底陷入黑暗是什么样子的。
闭着眼睛和失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概念。
睁眼,拿着病历本的医生走过,时穆偏过头,哑这声音问道:“小叔,手术的事小婶和爷爷他们知道吗?”
时怀瑾轻轻摇头,“还没说。”
时穆点点头,“那为什么告诉我?”
时怀瑾转过头,盯着时穆的眼睛,表情严肃:“小穆,你该长大了。”
对上时怀瑾的眼睛,时穆微哽,他的小叔明明看着他,但视线看起来却不聚焦。
“小穆,你该长大了。”
这句话他听过无数次,总是嬉笑而过,继续没心没肺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学校的乐队里,但这一次,他是真得要长大了。
若是他小叔真出了什么事,时家的重担需要他来扛。
还没有开始,时穆就觉得肩膀上的重量很重,压得人快要喘不上气。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些年来,总是表现的云淡风轻的时怀瑾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只是他从来不说罢了。
就像这次一样,因为怕大家担心,所以选择不说。
时穆低下头,藏住发红的眼睛,沉声道:“小叔,我会听你的话。”
“嗯。”时怀瑾抬手看了下时间,而后起身拍了下时穆的肩膀:
“最近没事就多去去公司,好好学习,不懂就问关靳,或者问我,实在处理不了也可以找宴离生帮忙。”
说完,时怀瑾转过身,踏着夕阳离开了医院,回了公馆。
他把时间估计得刚刚好,刚到家没多久就接到了安之的视频电话。
接通了视频,时怀瑾撑着脸,指腹在右眼划过,堪堪遮住。
视频里,安之正在吃饭,她还穿着一身芭蕾舞服,头发湿湿的黏在额头上,看起来很累,但脸蛋红红的,眼睛亮闪闪的,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只是看起来好像瘦了一点,本来浑身就没几两肉。
“是不是很累?”时怀瑾微微蹙眉。
安之摇摇头,“还好,训练强度有点大,但是我习惯了。”
“阿瑾,你现在在干什么?你现在还在工作吗?”
时怀瑾低头,把脚边的手术风险评估报告推远了一点,转了个镜头,让五只正在喝奶的小崽子入镜,淡声道:“喂奶。”
安之掩嘴笑,夹了根青菜塞进嘴里,嚼了几下,而后叹了口气,“阿瑾,我想你了。”
“如果我拿到名额,就要直接就要去日本,我还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你。”
时怀瑾眸子闪了闪,撑着地毯在地上坐好,靠在秋千上,正对着窗外渐沉的暮色,“你好好比赛,我抽空去看你。”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瑾宝真好。”安之抿着唇,笑眯了眼,而后抬头看向别处,好像是在听别人说话,最后道应了声好后,匆匆喝了口汤:
“瑾宝,时间到了,我先不和你说了,明天再和你聊,muma~”
她快速说完,而后挂了视频。
屏幕黑了,时怀瑾坐在地上发了会儿呆,而后把时英叫上楼来照顾几只小崽子,自己又坐上车,重新回了医院。
手术前,有很多准备工作需要他配合,邓医生需要二十四小时严格监控他眼睛一丝一毫的变化。
……
封闭式训练很辛苦,起得早睡得晚,一天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练舞,安之能适应这个个强度,只是有点不适应没有时怀瑾的晚上,也不是很适应三餐。
虽然她的三餐都是时怀瑾安排过来的厨师做的营养餐,别的参赛选手都羡慕的不行,但她还是想吃时怀瑾做的。
所以有时,她会在视频的时候让时怀瑾在那边做吃的,她在这边看。
日子一天一天过,安之每天都会抽出时间给时怀瑾视频。
刚开始,她还能固定在晚餐时间,后来越来越忙,几乎抽不出空,于是只能抽出零散的时间给时怀瑾视频,或者发微信。
但渐渐的,她感觉到有点不对劲,最开始的四天,时怀瑾几乎是随打随接,后来的几天,他偶尔会接不到视频,要过一会儿才回她,说在开会,她也没怎么在意,只当他忙。
一周后,选拔结果出来,安之的综合评分最高,拿到了唯一的名额。
在众人的恭喜声中,安之一蹦跳起扑到南桑的身上,而后拉着南桑回了房间,钻进卧室就开始收拾东西。
南桑靠在门框上,环着手臂斜着安之,“等下飞机的时候都快十点了,你真要现在回云起?”
“嗯,我票都买好了。”安之点点头。
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她急急忙忙地从行李箱里把重要的东西拿出来塞进包里,头也不抬地继续说道:“我要给阿瑾一个惊喜。”
按照时间安排,她需要在拿到名额后的第二天,和其它不同年龄段的参赛者一起去日本,中间大概空了有一天的时间。
别的选手们都选择在酒店休息,但她准备偷偷回去一趟,给时怀瑾一个惊喜。
上次他突然出现在古镇,她就非常非常的开心,所以她觉得时怀瑾突然看到她,应该也会很开心。
只要想到时怀瑾突然看到她时开心的样子,安之就忍不住兴奋。
收拾好东西,约好的车刚好也到了,安之起身抱着包走到南桑身边,笑眯眯道:“南南姐,你帮我打掩护,千万不要让司机和厨师叔叔知道了。”
南桑撇了下嘴,一脸嫌弃,“走,走,走,你赶紧走。”
“谢谢南南姐。”安之开心地抱了南桑一下,戴上口罩跑了。
看着安之欢快的背影,南桑无奈地摇了摇头……
到公馆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安之偷偷开了侧门,上了楼。
六楼灯光昏黄,一片寂静,悄无声息,安之侧着耳朵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
里面安安静静地,什么声音也没有,门缝也没有灯。
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