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怀瑾垂眸,盯着安之红润的心型唇,喉结滚了滚,而后偏过头,实实在在地吻了下去。
唇齿间,也是可以跳舞的。
啃咬间,花生碎了,被两人咽下。
突然,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痛。
安之不自觉皱了眉头,牙齿用力往下嗑,嘴里尝到铁锈味。
舌头被咬破了,时怀瑾轻嘶了一声,放开了安之,“怎么了?”
安之蜷缩在时怀瑾的怀里,紧咬着唇,额间冒出豆大滴的汗。
她紧紧抓着时怀瑾的手,仰头看着他,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爸爸,你要勇敢。”
“舞可能不用补了,我要送你一个更棒的生日礼物。”
意识到安之的话是什么意思,时怀瑾的脸色瞬间白了,血色尽褪。
安之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手变得冰凉。
她以为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会很害怕,但可能真的是时怀瑾替她勇敢了,所以她反而不怕了。
时怀瑾的嘴唇苍白,那抹被她咬出的血色极其扎眼,安之忍着痛意,低头在上面又用力咬了一口,“爸爸,别愣着了,抱我们去医院。”
痛意让他猛然回神,时怀瑾连忙用薄被裹着安之,把人抱下了楼。
……
深夜的医院比白日要安静很多,安之被送进待产室的时候很平静。
和宁歌生产的那天一样,医生说了同样的话:
宫口开得不够,还要再等等。
相对宁歌的那天,安之等的时间要更长,于是痛的也更久。
宫缩的疼就像是有人拿着千斤重的锤子,狠狠砸在肚子上,安之满头大汗,几乎要砸得没知觉。
浑身都不像是自己的,只有下半身的痛觉,格外的清晰。
就连思绪也变得模糊,她呜咽着,嘴里无意识的念着“瑾宝”两个字,仿佛是要在这两个字上寻找力气。
时怀瑾又陷入了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嘴里口口声声的说的爱,在这一刻,也变成了很廉价的东西。
渐渐的,时怀瑾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也痛了起来,随着安之阵痛一阵一阵的。
……
医生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检查一遍,但一直说还不到时间,长辈们越来越急。
到了凌晨六点,医生皱了眉头:“太慢了,产妇需要走动一下。”
医生还给了别的办法,但安之坚持顺从,说自己能坚持。
可痛了这么久,她早没了力气,连坐起来都不可能,更别说走路了。
最后,时怀瑾把安之扶了起来,让她撑在自己的身上。
此刻,身高成了障碍,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子的时怀瑾只能佝偻着腰,半曲着腿,才能配合安之的身高。
安之迈动半步,他跟着迈动半步,缓缓走动着,脚上还穿着来不及换下的拖鞋。
从晨光微曦,走到天光大亮,病房外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渐渐有了人。
看到这一幕,心里都酸酸胀胀,忍不住动容。
妇产科是新生命降临最多的地方,也是让人对生命最有感触、最敬畏的地方。
生命最珍贵之处就在于他的弱小,还有它的来之不易。
南桑被时穆接了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以往的那些画面突然涌如脑海:
她偷偷拿瑾瑜公馆的小蛋糕偷偷给安之吃时,第一次在安之口中,听到“未婚夫”三个字:
“南南姐,没有野男人,我有未婚夫了。”
安之脸蛋微红,羞涩又认真。
后来,安之开始偷偷往瑾瑜公馆跑,还给她带了好吃的:
“这是我从朋友那拿的一点吃的,送给你。”
安之面带浅笑,“朋友”二字说出口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
再后来,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题被传出,婚约受到威胁,安之红了眼,第一次发了脾气:“楚知意呢?”
那天,她被辞退,安之一人下了车,背挺得笔直,为了婚约勇敢地去找楚知意理论。
之后,在化妆间重逢,她成了安之的经纪人。
安之冲进了时怀瑾的怀里,笑着和她介绍:
“这是我老公。”
笑容甜蜜,声音坦然。
那时,南桑就知道,安之和时怀瑾的婚姻,并不仅仅是因为一纸婚约开始。
安之爱的理所当然,义无反顾,甚至不惜放弃舞蹈,她有些不能理解,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过去清晰似电影,一幕幕在眼前快速滑过,最后变成眼前的画面,南桑眼眶发烫,而后拿出手机,把两人拍进了画面里。
这对安之来说,应该是很珍贵的瞬间。
时穆站南桑身后站定,将人拥入怀里,抬手,轻柔地抹去了南桑脸上的眼泪。
南桑回头,视线落在时穆的脸上。
她第一次用如此认真的目光看时穆。
三四年过去了,当年的阳光大男孩依旧阳光,但肩膀愈加宽厚,变成了一个能顶天立地、独当一面的大男人,能让人安心依靠。
好像,无论是安之当年嫁给时怀瑾的勇气,还是她挥耗青春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
时怀瑾没管旁人的纷扰,他偏着头,脸上带着浅浅地微笑,不断地和安之说着话,声音温柔。
汗珠自他额间一颗颗滴下,砸在地上。
让人安心的温度透过男人薄薄的衣服,传到自己的身上,安之紧紧咬着唇,呜咽着,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砸下,落到时怀瑾的脖子上。
止不住的眼泪除了因为钻心的疼痛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那是爱和感动。
炙热的温度灼烧穿透皮肤,顺着血液,烫在时怀瑾的心上,留下深刻的、不可磨灭的痕迹。
……
这样走了两个小时,医生终于点头。
时怀瑾终于松了口气,两个多小时没有直过要,起身时,他身形晃了一下,时穆上前扶着他的手臂,他才站稳。
病床被推进了产房,时怀瑾跟在旁边,脚迈进去的一瞬间,刚刚才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痛意比刚刚还要剧烈,身体真实地被撕裂开,安之喊着时怀瑾的名字,抓住了时怀瑾的手臂。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指甲掐进了时怀瑾的皮肉里。
血顺着手臂往下流,时怀瑾却恍若未觉,他像是察觉不到痛意一般,俯下身,温柔的一下一下亲着安之的脸颊。
看着她煞白的脸,他心疼得不行。
安之仰着头冲时怀瑾笑,汗湿的长发凌乱,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
“瑾宝,我是不是……我是不是很勇敢?”
时怀瑾点头,沙哑的声音带着哽咽,“是,娇娇很勇敢。”
为母则刚,但他却宁愿她还是之前那个娇娇软软的,痛了、委屈了就娇气地窝进他怀里的小娇娇。
懒的时候,就耍赖让他抱着着,馋的时候,就软着声音向他撒娇要吃的。
看到好玩的、好笑的都缠着他告诉他,不开心的也念念叨叨地说给他听。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痛得要命,却还坚持笑着,告诉他,她有多坚强、多勇敢。
时怀瑾知道,一直以来,安之都是一个特别乖的人。
他希望她高飞,她便努力飞到比他希望的还有更高的地方,而后回头,看着他骄傲的笑。
视线对上,看见他眼中的想念,她又踏上返程,回到他的身边,黏着他,主动诉说自己的思念。
他话少,不擅长表达自己心中真实的渴望,于是她便聪慧地把他的愿望转变成自己的,然后告诉他,那是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她从来都不任性,她只是在替他任性。
所以多幸运啊,天高海阔,这么好的安之能降落在他的怀中,被他稳稳抱住。
……
半个小时过后,安之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时怀瑾心疼得不行,眼尾通红,五脏搅在一起,生疼。
他甚至开始后悔,怨怪当初自己的不小心,为什么要让她怀孕。
让自己最爱的女人,经历这么痛苦的事情。
“阿瑾、阿瑾。”
安之没了力气,她觉得自己意识好像都向四周散了,离自己越来越远,却还记得叫时怀瑾的名字。
“我在。”
“我在。”
时怀瑾应着,俯下身,在安之唇上吻了吻,而后伸手掰开她的牙齿,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唇边。
“瑜安之,我很爱你,很爱,很爱。”
“很爱,很爱,爱到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下辈子的那种爱。”
……
“吸气、呼气……”
“用力,用力,马上就出来了……”
耳边护士和医生不断地喊着什么,很吵,可时怀瑾的声音却格外清晰,一字一字钻进耳朵里。
眼皮贴上温润,安之睁眼,一颗晶莹的液体滴落,刚好落入她的眼中。
眼前的视线模糊了一下,而后在液体的洗涤下,更清楚了。
她抬眸,正好望进了时怀瑾漂亮的眼睛里。
他那双沉沉的眸子有些红,里面只有自己。
恍惚间,安之好像看到了他们在瑾瑜公馆六楼的初见。